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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潮州城,艱苦的守城戰已經來到了第六天。

    攻守雙方都蒙受了巨大的損失,如在血火煉獄中煎熬。

    攻城一方自不必說,守城一方的損失,主要來自海賊們從戰船上發射的炮彈。

    雖然實心炮彈殺傷力有限,但身經百戰的炮手在這麼近的距離,毫無壓力的瞄準射擊,基本可以十發九中。在他們從早到晚,持續不斷的打擊下,潮州城牆已經變得千瘡百孔,城門樓更是被轟塌了一角,險些將正在裏頭指揮的趙二爺一波送走。

    被炮彈擊中的官兵和民壯胸口凹陷進去,腦袋被砸掉半邊,立馬喪命當場,手摺腳斷的更是不計其數。

    後來指揮中心及時改進了戰法,改爲平時只留觀察哨在箭垛後監視敵情,大部分將士躲在城牆下的藏兵洞中。等到敵人開始攻城後,才從藏兵洞出來回城頭禦敵,這才把損失降了下來。

    但海寇的兵力數倍於守軍,從四面同時猛攻,任憑守城一方使出渾身解數,依然還是讓他們數度殺上城頭。將士們殊死抵抗死,危急時刻,連趙二爺的衛隊都拉上去,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才把敵人重新趕下城牆去。

    昨天晚上徐渭一統計,差不多已經傷亡了近千人!其中陣亡將近三百,失去戰鬥力的傷員達七百。

    也幸虧守城一方退無可退,要保護自己的妻兒老小,不然蒙受這麼高的損失,這支臨時拼湊起的部隊,一早就崩潰了。

    當然,這樣一支由**和民壯組成的軍隊,能一直堅持到今天,也絕對與趙二爺團隊堅強有力的領導,從容高效的指揮組織有直接關係。

    尤其是趙二爺自始至終甘冒矢石堅守第一線,以身作則鼓舞着將士們。他在第三天的作戰中,還被一顆炮彈炸飛……的磚石砸折了胳膊,手臂上了夾板吊在胸前,卻始終輕傷不下火線,更爲他光輝的形象,平添了許多感染力。

    交戰間歇,趙守正也不閒着,他對疲憊的將士們解衣推食、噓寒問暖,真正做到了‘視卒如嬰’。

    趙二爺對受傷的將士他更是深情慰問,要求由江南醫院醫護人員組成的醫療組,盡全力搶救每一個傷員,並向傷殘者保證,自己一定會對他們負責到底的。

    至於陣亡的將士,趙二爺則當場向其遺屬足額發放撫卹金,絕不食言。‘銀彈開路、感情攻勢’,這都是當初在崑山修堤就駕輕就熟的,可潮州百姓哪經受過這個?全都感動的稀里嘩啦,不管是**還是民壯,都表示願意爲趙二爺去死。

    是以雖然傷亡很大,但士氣依然未受影響,城中百姓也紛紛踊躍報名上城牆,所以損失的兵力也很快就得到了補充……這不是各大家派遣的,而是老百姓自己主動報名守城!

    總之,潮州城上下衆志成城,一心一意堅守城池,絕不讓海寇侵犯他們的家園!

    但海寇們也在巨大的損失面前紅了眼,攻城五天來,除了第一天,他們每天都要損失上千人。海寇們可沒有醫術高超的醫療組,受傷基本上就等於丟了命……

    眼見着各家都損失慘重,這要是無功而返,損失可就大了。曾一本知道那樣一來,自己就徹底把同行得罪慘了,手下也會鳥獸四散的,往後閩粵海面上再無自己的立錐之地了。

    他下令今日除了炮手和必要的水手外,全體出動攻城,自己也會親自下船督戰,臨陣退縮者殺無赦!畏敵不前者殺無赦!動搖軍心者殺無赦!

    “諸位,拿出破釜沉舟的決心來,破城之後,屠城九日!”曾一本聲嘶力竭的吼叫道。

    “什麼?要把船沉了?”胡椒老一聽急了。“那可不行,我們怎麼回家啊!”

    “我就是個比喻……”曾一本差點沒噎死,滿腔殺氣泄了一半,黑着臉喝道:“但破城之前,誰也甭想再回船上了!”

    “好!跟他們拼了!”一衆海主也都豁出去了,紛紛高聲吆喝着。他們就像羣輸紅了眼的賭徒,要在今天壓上自己全部的賭注。

    ~~

    天亮之後,炮火再次襲上城頭,且比平常更密集。驚起鳥雀無數!

    守城將士們卻已經習慣了這可怕的景象,他們躲在藏兵洞在,喫着婦女們送上來的芋粿,等待上城的哨聲。

    負責瞭望的軍士躲在箭垛後頭,看着海賊們一趟趟的用小艇登陸,烏壓壓的在江邊集結,然後在頭目的號令下,扛着雲梯、舉着盾牌,從四面八方緩緩涌向潮州城。

    他們的速度雖慢,壓迫感卻極大,殺氣騰騰直撲城下。

    城頭響起尖利的哨聲,官兵和民夫們狼吞虎嚥下手的餜子,顧不上喝口水,便魚貫衝出藏兵洞,上了城頭。

    他們剛剛做好守城的準備,海寇便已經殺到了城下,激烈的攻城戰再度打響了!

    跟前些天戰事時疾時徐不同,今日的攻城大戰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箭矢雨點般的紛飛,呼嘯的炮彈不斷射上城頭,一排排檑木順着雲梯迅速滾下,海賊們死傷慘重,卻依然悍不畏死的繼續向上攀爬。

    ~~

    曾一本今日繞到了西城牆打主攻,他把自己手下所有神射手集中起來,讓他們依託用沙袋和磚石堆成的高高射樓,持精製的鳥銃不斷向城頭守軍射擊。

    城頭守軍登時就感到了壓力,不斷有人慘叫着墜下城頭。城上的射手們拼命反擊,卻依然有被壓制住的趨勢。

    但詭異的是,瘋狂攻城的海賊們卻忽然潮水般退下了。

    這讓潘季馴感到十分奇怪,心知必有蹊蹺,他趕忙冒着隨時被擊中的危險,在盾牌的保護下探頭下望。

    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

    只見城牆根兒下,隆起了一個高高的土堆。

    他清晰記得在前幾日的攻擊中,那裏被海寇鑿出個深深的大口子。夜裏潘季馴還想派人下去修補過,無奈海寇竟在城外設有伏兵。見有人下城馬上殺出來,讓他們根本沒法如願。

    海寇居然把那大口子填上了,還給堆上這麼厚的土。

    他們顯然沒這麼好心,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他們往城牆裏埋了火藥!

    “快,快,讓西三、西四……西五的部隊撤到兩邊,清出這片區域來!”潘季馴聲嘶力竭的大吼起來。

    傳令兵馬上傳令下去,早就熟悉了軍令的官兵與民夫,雖然不明就裏,卻還是趕緊潮水般向兩側涌去,清出了那個土堆附近老大一段城頭。

    緊接着便聽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將士們只覺一股猛烈的推力襲來,紛紛被掀翻在地。

    厚厚城牆猛地顫動起來,巨量的碎磚石和泥土噴薄上天,煙塵登時籠罩了整段城牆!

    潘季馴離得老遠,也被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護衛們忙七手八腳將老部堂扶起來。潘季馴只覺天旋地轉、滿眼金星,兩耳更是嗡嗡巨響。

    潘季馴使勁咬破舌尖,讓自己清醒下來,極力睜大眼往那爆炸的位置望去,只見城牆上霍然出現了一段將近一丈的斷口。

    忽然,在嗡嗡聲之外,彷彿從天邊傳來了一陣若有似無的喊殺聲。

    “殺呀!”

    “城破了,衝進去搶光殺光啊!”

    潘季馴一面告訴自己這不是幻覺,一面喫力的擡起頭,果然看到剛剛退去的賊軍,再度捲土重來了!

    “快,快把決口堵上!”恍惚間,潘部堂根本分不清自己是在黃河邊上,還是在潮州城頭而來。

    不過也沒差了,反正都是搶險。在這件事上,他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官兵們也知道,最危險的時候到了,顧不上被震得兩耳流血,頭暈眼花,紛紛掙扎着起來。

    他們用早就準備好的竹簍擡到缺口旁丟下去,竹簍裏裝滿了大石塊,那是潘季馴見城牆出現口子,防患於未然準備。

    果然是有備無患。

    最前面的海賊已經衝到了城牆前,跳上只有一米多高缺口中,嗷嗷叫着準備殺進城去。

    便見一個裝着七八塊大石頭,加起來足有四五百斤的竹簍從天而降。海賊們趕忙驚慌躲閃,躲閃不及的都被拍黃瓜似的,直接拍在了城牆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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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簍接一簍的大石塊丟下去,眼見着缺口又被一點點的堵上了。曾一本氣得險些吐血,跳腳咆哮道:“給我想辦法,把那些竹簍卸下來!”

    海賊們面面相覷,有人很快想到了辦法,用鐵鉤勾住筐子,然後一起用繩子往下拉。

    但城頭的守軍好容易才堵上缺口,哪能再容他們破壞?豁出命去也要阻止再次出現缺口。

    他們用弓箭火槍朝城下射擊。將滾石檑木熱油,不要錢似的潑灑下城頭,甚至將礙事的火炮也推下城去,砸死了一片敵軍。

    可臨時修補的缺口,終究是脆弱了些,在賊軍拼命的重點攻擊下,竹簍還是不斷的被扯下,落在城牆根。成了一個可供攀爬的亂石坡!

    而守軍裝石頭的竹簍已經用光了,填補難度越來越大,到最後只能用人命去填了。

    雙方在這段丈許寬的缺口處反覆爭奪,真出現了所謂屍積如山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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