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小閣老 >第二百七十六章 負重前行徐閣老
    第二天,便是徐閣老約張居正喫飯的日子。

    張相公一如昨日的趙昊一般,出門前仔細收拾一番,還讓夫人給化了個煙燻妝……好顯得更加憔悴一些。

    看着鏡子裏那對明顯的黑眼圈,就像已經好幾宿沒閤眼一樣,張居正滿意的點點頭。

    “老爺可得留神,這妝哭不得。”顧氏一邊用粉撲將他臉色拍黃,一邊細心的提醒道:“不然就花了。”

    “哦?”張居正不由想到,自己年輕時辜負的小娘子,傷心流淚時的大花臉,不禁打了個寒噤。

    今日徐府之行,說不得也要淚如雨下的。

    實在沒法想象,在師相面前哭成花臉,會是什麼場面?

    不穀又不唱戲……

    “擦了。”張相公的鬍子都捲曲起來了。

    ~~

    等張居正到徐府時,便見徐元春早就在門口迎候了。

    “恭迎世伯。”徐元春執禮甚恭,將張居正攙下車來。

    “元春,沒去國子監?”張居正對徐閣老這個孫子,印象還是不錯的,至少這孩子沒什麼壞心眼。

    就是有時候好走神,看着不太聰明的樣子。

    “回世伯,這幾日家裏不安生,特意跟教授告了假。”徐元春答一聲,將張居正引入後宅。

    “爺爺最近身體也不好,不然早就親自迎接世伯了。”徐元春小聲解釋一句,要將他引去徐階的臥房。

    “先去看看你父親吧。”張居正卻輕聲道。

    “好。”徐元春便帶他來到徐璠的住處。

    來到門口時,張居正便看到徐璠躺在軟椅上,正在門裏曬太陽。

    “誰來了?”徐璠喫力的把眼睜開一條縫,調整到來人的面部,方‘哦’一聲道:“太嶽兄啊。”

    “是啊,父親,張世伯來看你了。”徐元春趕緊扶着徐璠坐起來,然後支起躺椅的椅背。

    張居正看着徐璠一對鈴鐺似的眼皮,不禁嘆道:“小閣老受苦了。”

    “這還好多了呢,前兩天腫的跟桃子似的,都睜不開眼。”徐元春脆生生介紹道。

    “啊哈哈……”徐璠就像被抽光了精氣神,整個人十分頹喪虛弱,完全看不到昔日驕橫跋扈小閣老的樣子。

    他抓着張居正的手,哭訴道:“太嶽兄啊,你可得爲我做主啊。那姓趙的畜生把我打成這樣,還朝我臉上……吐痰……哈哈哈……”

    張居正沒想到,狀元郎一通王八拳,居然把個不可一世的小閣老,徹底摧毀了。

    看來身體的傷害還在其次,主要是遭受到了十萬點的精神傷害。

    實在是太丟人了。

    當官當的就是體面,換了旁的官員,被人當着百官的面痛毆在地,還把痰吐在臉上,都會無顏見人。就算朝廷處理完了打人者,也沒法再回原先的衙門上班了,只能謀求外調,重新開始了。

    更別說極端好面子的小閣老了,簡直比殺了他,還讓他痛苦萬分。

    “太嶽兄,你一定要替我出了這口氣呀。”徐璠摸着自己的胸口道:“不然老弟我得活活憋死啊……”

    “小閣老放心,朝廷一定會秉公處理此事的。”張居正忙表態道。

    “屁的秉

    公!”徐璠卻不信他的馬虎眼。“昨天我問過董玄宰了,到現在還沒抓到姓趙的那廝呢!”

    “我們一直在全力搜尋,只要一找到他,馬上抓起來治罪。”找不到就沒辦法了。

    “京城這麼大,他要是存心躲起來,大海撈針怎麼找?”徐璠使勁瞪着眼縫,想要表達憤怒的情緒道:

    “把他家裏人抓起來,他要是不露面,就統統投到牢裏去!”

    “他家裏都是有功名的,事情鬧這麼大,多少雙眼睛盯着,刑部也不好隨意抓人。”張居正嘆氣道:“小閣老安心歇着,一有消息不穀就通知你。”

    說完,便不再理創後應激反應嚴重的小閣老,轉去徐閣老的臥房問安了。

    ~~

    來到階前時,張居正便見徐階揹着手,含笑站在門口。

    那精神矍鑠的樣子,哪有一絲病容?

    看來所謂因病臥牀,不過是視需求而定的。

    “師相。”張居正快走兩步,向徐閣老深施一禮。

    “哈哈哈,叔大,快免禮吧。”徐階朗聲笑道:“今天怎麼有空,這麼早就過來?”

    “師相相招,自然不敢怠慢。”張居正恭聲答道。其實內閣現在閒得很,想幹活都沒法幹了……

    “哎,說過多少遍了,如今你已是一品大員、東閣大學士,不要再執晚輩禮了。”徐階滿面慈祥的下了臺階,扶起了張居正。

    “學生的一切,都拜師相所賜。”張居正卻愈加恭謹道:“沒有師相就沒有今日的叔大,這跟叔大處在什麼地位,沒有任何關係。”

    “哦,啊哈……”徐階深深看着自己最器重的好學生,彷彿想從他臉上,看出此言有幾分真心來。

    自然是十分了。張相公那張俊臉上的孺慕之情,簡直能把人的心都化掉。

    “走,進去說話。”徐階便拍了拍張居正的肩膀,心說出徒了。

    張居正攙着徐階進去書房,先扶老師在太師椅上坐定,然後纔在下首正襟危坐。

    “自從師相請辭後,就一直想約上兩位大學士來問安,可這陣子朝廷事情實在太多,竟一直湊不出時間。”

    “老夫可怪不得你們,是老夫撂了挑子,纔給朝廷添了這麼多亂子。”徐階臉上現出一抹愧色道:“還以爲你們三個肯定沒問題呢,沒想到還是稍微早了點。”

    “師相此言差矣,何止早了一點?”張居正心裏暗歎,老師真是急了,一上來就直奔主題。忙還以十倍愧色道:

    “平日裏師相在時,尚不覺得處理朝政有多難。可師相這一離開,才知道論道經邦、燮理陰陽,不是那麼簡單的。”

    “哈哈哈,你才知道啊,太嶽。”徐閣老鬧這一出,不就在等這句話嗎?甭管張居正是真心還是假意,能說出這句話,就算達到目的了。

    迫於形勢,復出條件一降再降的徐閣老,十分容易滿足。

    “平日裏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在替你們負重前行罷了……”徐閣老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不少。

    “是。”張居正誠心受教道:“師相還遠不到放手的時候,我們要學的還有很多很多。”

    “哎,老夫有心無力了。今春以來,夜夜難眠,白日裏時時頭暈目眩,精力一日不如一日啊……”只聽徐閣老滿面紅光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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