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他不像是個少年，反而像是個垂垂老矣的枯槁老人。
蕭無憂被嚇的不輕，只輕輕的喚了聲：“董公子？”她尚還記得，于斌說他姓董名舒，而且他很不喜歡于斌這個名字。
牀上的人沒有迴應，蕭無憂擔心的走到了他的牀邊擡起了他的胳膊號了脈。
脈象虛浮隱若，不是什麼好兆頭。
她回頭看了眼王文兒，卻是見王文兒站在門口就停了腳步，想來王文兒是不想看見於斌此時的模樣，其實這做大夫的最不願意看見的就是這種病人。
不知于斌是睡了還是昏迷，蕭無憂輕輕推了推他的身子：“董公子？你可能聽見我在說話？”
牀上的人依舊沒有迴應，蕭無憂微微蹙眉，從袖角拿出銀針用酒擦了，輕輕在他的水溝穴，也就是人中上紮了一下，依舊沒有反應，蕭無憂便又紮了一次，如此往復三四次，他的眼皮才微微動了幾下。
蕭無憂立刻收了針：“董公子可是醒了？”
只見于斌緩緩睜開了雙目，茫然的眨了眨眼，他聞聲轉過了頭來，定睛看了好一會兒，才忽然間露出了個不算好看的笑容來：“是蕭姑娘。”他的聲音虛弱：“蕭姑娘竟然還記得我的名諱。”
縱然這聲音虛弱的幾不可聞，可蕭無憂還是聽出了裏頭含着些歡喜。
“幾日不見，董公子就將自己禍害成了這樣。”她小心忽然有些挺不是滋味的，其實她覺得於斌挺無辜的，他本來可以在養父母的期盼下好好生活，將來娶妻生子安然過完這一輩子。
可僅僅是因爲他那個身世，便叫他遭遇了這些，也不怪他此時這樣選擇。
于斌自嘲一笑，雙眼毫無焦距的看着前方：“我是個罪人，死有餘辜。”
蕭無憂搖搖頭，輕聲勸道：“這時間不知有多少大奸大惡之徒尚還活着，你怎就如此想不開。”
“非也，在下只是覺得，這對於在下來說已經是最好的歸宿了。”他的聲音極輕，斷斷續續的，似是沒有什麼力氣用來說話了。
蕭無憂看着他這樣子有些揪心：“若是你父母在天有靈，一定不會希望看見你這個樣子，他們會希望你好好活着。”
“活着的時候我尚且不曾照顧好他們，又談何死後？不過若是死後能與他們團聚，倒還是樁美事。”
他苦笑了一聲，緩緩合上了雙目：“蕭姑娘真的不必再勸我，我去意已決，再無生意，還請姑娘莫要再多費口舌。”
話音剛落，他的呼吸忽然便輕了，整個人都散發着一種瀕臨死亡的氣息。
蕭無憂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王文兒對她聳了聳肩，一副“我就說了是這樣”的表情。
她有點苦惱，覺得這事兒挺難辦的，她孃親說過，這個世上有兩種人你永遠勸不動，一種是鐵了心想要嫁人的姑娘，還有一種就是一心尋死的人。
“我有件事想請董公子幫忙，真的是件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事情。”她看着他的臉，沒有一點表情，她乾脆搬了個椅子過來，坐在牀邊開始叨咕了起來：“我知道你能聽見，你也不用裝出這副樣子來敷衍我，你既然不回答，那我便說給你聽就是。”
“我這次之所以回來，是因爲莊晏那裏出了事情，莊晏你認識的，就是那位與我水火不容的莊公子，他與指使你的做下這一切的那個人是親兄弟……這個你看的出來吧？只不過他們兩個的命運完全不同，現在他們亦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你還記得你告訴我們通州可能也會出現瘟疫的事情吧，我們過去查到了真相，其實這件事情他們是故意透露給你的，目的只是爲了叫你傳遞給我們這個錯誤的信息，然後引我爹爹過去。”
“他們的真實目的更加可怕，那個指使你的人……他不知從哪兒準備了許多的證據，對我爹爹說曲州的這場瘟疫乃是莊晏策劃出來的，你說這不是倒打一耙麼？反正我是相信莊晏的。”
“我爹爹現在拿着那些證據也不知是怎麼想的，總之他在要求莊晏找到他清白的證據，莊晏他現在處境很不好，我想幫幫他，我想着你會是一個很重要的人證，便立馬趕過來尋你了，我希望你能幫幫他，也算是幫我這個忙。”
“誰曾想一進門我就看見了你這個樣子，董舒，我知你是個好人，也不會忍心看着那些人再次傷害到一個無辜的人對不對？你便幫了我這一次，可好？”
蕭無憂說的口乾舌燥，可牀上的人依舊沒有任何的迴應。
“答不答應你倒是給我一句回答，你這樣一直閉口不言不是個法子，我真的很着急，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迴應，那我就一直坐在這裏。”
話落，于斌搖了搖頭：“郡主這是何必？我只想這樣了結了自己的性命，其他的時候都已經與我無關了，我真的什麼都不想做。”
他的聲音比方纔更加虛弱了，彷彿隨時都能斷了氣一般。
“你有什麼條件都可以提，我會全部滿足你，真的！”蕭無憂緊張的看着他“這樣吧，你若是答應，我便想辦法幫你找到你父母的屍首，將他們送回秦國安葬，讓他們迴歸故土。”
她期盼的看着他，卻不想他竟是道：“沒用的，我已經向被抓的人們打聽過了，我父親被他們的人直接沉進了水中，母親也隨之跳進了河裏，屍骨無存，屍骨無存啊……”
蕭無憂張了張嘴，最終只默默的道了聲：“節哀。”
于斌沒有迴應，唯從他緊閉的眼中流下了一滴滾燙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