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生命消失，不是一個人的事。
而一件事之所以在心底發酵，釀成無藥可解的毒，向來都是因爲曾經在這件事情，投注了太多的感情。
站在她牀邊的莫執沉默了很長時間，最後彎下身子，給了她一個擁抱：“這並不是你的錯。”
林苒明白，其實她全都明白。
別說當年，即便是現在的她也就是個剛成年沒多久的大學生，想要去跟經營自己勢力多年的伍子平去抗衡，無異於癡人說夢。
她並沒有抗拒這個擁抱，甚至整個夜晚都在渴望這個人在自己身邊：“可是二叔，就算是癡人說夢，這個夢我也得做下去。”
莫執鬆了鬆懷抱，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就算是想做什麼，也是時機未到。”
掙不開男人鐵鉗一樣的手——當然她也沒打算掙開——林苒嘆了口氣：“我知道，現在讓我去跟伍子平對上，我就是去送死的。”
“可是，他得知道，我不是喫素的。”林苒淡淡地笑了起來，“不然今天這事，之後肯定會以一日三餐的頻率發生。放心，我自己就是學法的，今天熱血上頭忘了理性的情況，只有這一次了，我肯定是要讓他光明正大的上法庭，接受審判。”
莫執的手勁松了下來，沒有正面問她的打算，只是輕聲囑咐：“注意安全，需要幫助或者拿不定主意的時候，我一直在這裏。”
他伸手調暗了牀頭燈：“睡吧，你明天還要上課。”
林苒點了點頭，躺下準備睡覺，看着莫執像是要離開，下意識地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袖口：“二叔，能不能陪我一會兒。”
她害怕。
如果再夢到伍子平，再夢到先前的那些事情，林苒害怕自己真的會沉浸進去，再也走不出來。
莫執知道她今天經歷了碰到伍子平之後，神智其實是不太清醒，做什麼都是下意識，沒過腦子的。
林苒閉上了眼睛，往牀的一邊挪了挪，讓出了能躺一個人位置。
沒過一會兒，她就感覺被角被人妥帖的掖好，被子的另一半能感覺到被重物壓住。
男人像過去的那些時候一樣，伸手把她攔到了懷裏，比她高半度體溫讓她覺得格外妥帖溫暖。不管白天在人前帶着怎樣的面具，可入了夜，卻又是這樣相擁而眠。
像極了一對最普通的愛侶。
雖然說跟莫執說了過去的事情，心裏也確實輕鬆了不少，可是這並不意味着林苒就能徹底擺脫伍子平的突然出現給她帶來的影響。
伍子平給她帶來的影響確實太大，毫不誇張地說，已經到了影響她整個人生的地步。
對於這一點，莫執也是看在眼裏，但是這是林苒一個人的心病，如果她自己走不出來的話，別人再怎麼努力也不過是在幫倒忙。
“你今天在宿舍住？”轉天早飯的時候，莫執頗有些沒話找話的說道，“要不要我接你？”
明顯沒什麼食慾的林苒搖了搖頭：“不用，我週一有作業要交，跟舍友約好了要泡圖書館。”
“你確定沒事？”想到伍子平這個人在雁城，莫執還是持不贊同的態度，“別出校門，一定要出的話打電話給我。”
林苒的聲音還是淡淡的，像是對什麼事情都提不起勁一樣：“我知道，最近我也不想一個人出去。”
這句話說完，兩人再次陷入了一種尷尬的沉默之中。
莫執本質上並不是什麼話多的人，他更偏向於直接用行動解決一切問題，能夠提出剛剛那兩個話題真的是他的極限了，而林苒心情好的話，還會吐吐槽，氣氛也算得上融洽。
就會是現在這個情況。
就在這時候，林苒的手機鈴聲劃破了滿室靜默，林苒看了眼來電人，便接起了電話：“您好？”
“嗯？我的快遞？”她的表情有些驚訝，“好，就在門口是吧，我現在出去拿。”
說罷，便掛上電話站起身來，莫執卻先她一步起身：“你坐着，我下去拿，就在門口？”
爲了避免快遞進出造成管理困難，這裏的快遞都是統一送到物業，然後分給相應的物業管家，在特定的時間送到住戶手裏。
林苒猜測可能是季安然前些日子說要給她寄的零食，也就沒有堅持自己親自去拿：“對，他說就在門口了。”
莫執點了點頭，便開門出去了，簽收了快遞之後，他並沒有立刻回去，而是掏出了自己的手機，撥了一串號碼：“喂，對，是我，莫執。”
“不是什麼大事，伍子平回帝城了，大哥已經跟他見過面了。”莫執的神情陰鬱的可怕，“但是看他那個樣子，還把自己是個能在雁城稱王稱霸的人。”
“不用，就幫我給他帶句話，就說請伍總別忘了當年是怎麼從雁城離開的就行了。”
“嗯？你說什麼？”聽了對方的話，莫執笑了起來，“他是沒那個膽子惹我，可是他千不該萬不該把主意打到我媳婦兒身上，還打着敘舊的名頭。”
聽到莫執開門的聲音時，林苒終於強撐着把面前的湯給喝完了，頭也沒擡的問道：“怎麼這麼慢？”
莫執把快遞包裹扔給她，伸手開始收拾桌子：“順便在下面抽了根菸。”
“在屋裏就不能抽？”跟包裹外面纏着的膠帶做鬥爭的林苒很不明白這種邏輯，“爲什麼你們抽菸就一定要跑出去抽？”
莫執把她的碗筷收拾起來遞給廚房裏的齊嬸：“也不知道是誰，鼻子靈的跟狗差不多，一點兒煙味就要開始咳嗽，而且還是驚天動地的那種。”
被戳穿了的林苒沉默了，覺得自己爲什麼不專心拆包裹，非要跟莫執說上兩句呢？
此刻她終於把裹得嚴嚴實實的外包裝給拆開了，露出裏面的一隻小盒子來，這讓她有點兒摸不着頭腦，畢竟在林苒的印象裏，她最近應該收到的快遞就只有季安然寄的東西，這看上去也不像啊。
那是誰閒着沒事給她寄過來的？
心裏這樣想着，林苒掀開了盒蓋，在看到盒子裏的東西的時候，她的瞳孔猛地一縮，身體裏翻涌起的恐懼和仇恨瞬間蔓延過四肢百骸，將她的理智瞬間吞沒。
盒子裏的東西堪稱是一件精美的工藝品，小小的水晶球裏是一朵嬌豔的白百合，製作者的手工很好，水晶球晶瑩剔透，讓人一眼就能看到嬌嫩花瓣上的紋路。
林苒顫抖着手拿出了盒子裏的信紙，用了半天才展開――那上面只有兩行打印出的字，白字黑字清清楚楚地寫着：百合花從來都不是伍子平那個愚者可以擁有的。
剩下一行字，林苒再熟悉不過。
我知道你是誰。
我知道，你是誰。
這是跟那個鑰匙扣寄過來時，那個不知名的寄件人送過來的一句話。
就在這個時候，莫執從廚房裏走了出來，看着她呆呆地坐在桌邊，開口問道：“怎麼，收到什麼了，就這麼坐在這兒？”
林苒一個激靈，立刻把手上的盒子給合了起來：“沒什麼，季安然寄過來的東西，還有一部分她沒整理出來，回頭再給我。”
這件事情不能再把莫執也捲進去了。
他沒有道理……因爲她身上發生的事情，捲進這樣一潭危險的渾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