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遲，林苒跑了一趟方珊珊現在住的地方，把這些材料交給方珊珊，讓她也看一看，是否和她記憶裏有什麼出入。
方珊珊翻着一份份輕飄飄的紙張，卻覺得上面每一行字重逾千斤，想像着當時的情景，心中即憤怒生氣又酸澀不已。她擡起頭來看向林苒時眼圈已經紅了，捂着臉小聲嘀咕：“我都不知道我媽存了這些，我一直……一直都以爲……她就只是忍受着方涵亮，甚至還對方涵亮抱有能夠改邪歸正的奢望。”
林苒也沒說話，只是看着她，一雙眼睛被小扇子一樣的睫毛投下的陰影遮住了，不辨悲喜。
“我覺得好對不起我媽。”
林苒搖了搖頭，輕聲道：“這不是你的錯。”
不，這就是我的錯。
方珊珊悲傷的想。
是我不夠強大，保護不了她，甚至……連她留下來的東西都沒有辦法保護。
要是――
要是她能改變的慢上那麼一點，再慢一點，到現在我終於用能力的時候帶她離開，那該有多好？
“方涵亮多半會找律師來跟我談，”安撫了方珊珊的情緒，從短租公寓離開之後，過了幾分鐘，林苒靜靜地說道，“這件事鬧大了的話對二叔估計沒什麼好處，我想……”
“你又想一個人把事情給扛下來？”莫執打斷了她的話，“他就算找律師也無所謂，你把你手上的證據拿給我，我明天去找人準備。”
林苒愣了，直直地看着莫執，彷彿不明白事情爲什麼會這麼發展一樣。
“感動嗎？”
“有點兒。”
“考慮考慮這半個月幫我整理文件。”
“……能不能把我的感動還回來？”
第二天晚上喫飯的時候林苒還是在想這件事情，莫執看不過去，開口對她說：“想開點，你跟他打官司是你佔理，而且方涵亮多半隻是想找律師嚇嚇你。”
“我知道，”林苒說道，“我就是想知道……這事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如果她只是想幫方珊珊她們擺脫方涵亮，事情確實是如莫執所說，就是這麼簡單，她拿出的證據是非常有力的，莫執幫忙找的律師也說這個官司根本不可能會輸，她就只要等着看方涵亮怎麼出醜就行了。
但是林苒要的不是這些。
而她真正想要什麼，跟莫執說還不如她就這麼埋在心裏來的好。
不過這些還都不算太麻煩，真正的麻煩，是方珊珊。
再次見到方珊珊，是一週以後的事情了，這個原本看起來算是健康好看的女孩子現在看起來瘦削極了，整個人就像個骷髏架子般。林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瞪了她半晌，道：“你……這是怎麼回事？他又打你了？”
“沒有。”方珊珊一開口就難免帶上苦澀的笑容，“我現在已經住院了。”
林苒和莫執對視一眼，道：“住院也好，這樣看起來更真實一點……”
“不是，我沒住你們上次帶我去的那間醫院，我住的別家醫院。”電子書吧
“這怎麼行？”林苒頓時就皺起了眉頭，“別的醫生可沒有義務造假啊，這可是要丟飯碗的。”
方珊珊沒有立刻回答，沉默半晌後輕聲道：“不用造假。”
房間裏的氣氛一下子凝滯了不少，林苒半晌沒有反應過來，有些結巴的道：“你、你什麼意思？”
“我確實得了病，不是癌症，不過也是比較麻煩的病。”方珊珊握緊了曾經保養得當的雙手，以一反常態的溫和的語氣慢慢說道，“醫生說看起來像是異物，在肝部，不過由於年代太久遠，和肉都長到一起了，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只能等手術後再看。肝部目前有病變的跡象，也要等手術後再說。最近開始爆發也有可能是壓力太大，而且受了幾次傷的緣故。”她笑了下，那張削瘦的臉上滿是艱澀，“這下好了，不用假裝了。”
方珊珊猶豫了下，道：“住院後我媽和我說了件事，我還沒週歲時有一陣子特別愛哭，怎麼哄都不行，因爲這個我爸經常教訓她，還說要幫忙帶我，但是隻要是他帶我我就哭得越厲害。有一次她在我身上發現有血點，但是看我還能喫就沒吱聲。”她嘆了口氣，道，“她那時候手裏沒多少錢，更沒名份，沒工作也沒錢帶我去看，爸那時候似乎和家裏吵得厲害……啊，對不起，我不是刻意要提起……這都是過去的事了，上一輩的，你不要誤會。”
後面的話已經不用說了，林苒全部明白了，她的臉色陰沉得可怕，雙手交握得緊緊的，彷彿要捏碎骨頭般。
莫執安撫的拍了拍林苒的膝蓋，道：“醫生有說可能是什麼？片子上應該能看出來吧？”
方珊珊不安的看着地面，沉默了好幾分鐘才道：“醫生說看着像針。”
房間裏出現了可怕的沉默，方珊珊的話音一落，莫執就緊緊握住了林苒的手，生怕她會爆怒發瘋。等了半晌沒有動靜，他側過臉，愕然發現林苒的眼睛正落下一滴眼淚，清澈的水珠順着臉頰一直落到下巴，不知代表着憤怒還是痛苦。
第二天，兩個人就去了方珊珊住院的醫院，方珊珊選的醫院比董醫生的那所醫院要次一級，當然收費也便宜一些，她會做出這樣的選擇當然是可以理解的，畢竟現在病情不明，誰知道後面還要花多少錢，父母又靠不住。
病房在一樓，相當的陰暗潮溼，這麼冷的冬天就算是有暖氣又開了空調也僅僅是稍稍暖和一些，再加上今天陰天，一進病房林苒就感覺要窒息了般喘不過氣來，趕緊開口道：“那個……你怎麼樣？”
她實在不知道要怎麼稱呼方珊珊，方珊珊一愣，點了點頭，笑問：“來了？”
方珊珊的外表實在不能說好，瘦不說，臉色更是青中帶黑，整個人像是難民一般。相比之下，她的精神倒比以前見到時好上許多，眼睛裏也不是死氣沈沈的了，甚至帶着幾分閃亮的希望神色。
“嗯，來看看你。”臨時決定來的，林苒把在醫院外面買的果籃放到牀頭櫃上，環視一圈病房想說怎麼，話到嘴邊又轉了話題，“醫生怎麼說？”
“明天做手術，手術時再看增生和異物是什麼，爭取一次處理好。”
林苒說了兩句“那就好”，後面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畢竟倆人的生長環境不一樣，身份也十分微妙，真見面了倒不知該說什麼好了。況且刨去毒舌，在這種方面她也是個嘴笨的，一尷尬就說不出話來了。
“這邊已經處理好了，你不用擔心你父親那邊的事，他要是真的打算打官司，我們也會幫你的。”莫執深知林苒的個性，搬了凳子坐在牀邊道，“你母親最近有來看你嗎？”
方珊珊苦笑了下，道：“爸畢竟就一個人，媽要侍候他。”
“你就不生病啊？！”林苒這時候不生氣就不是她了，聲音提高了幾倍怒道，“你媽到底是怎麼想的？她想和那個混蛋過多久？我看那個人渣過的精神得很呢！”
方珊珊舉起骨瘦如柴的手晃了晃，柔和的道：“不要怪她，她也是身不由己。”
“什麼叫身不由己啊！？”
“苒苒，好了。”
莫執這聲“苒苒”才把林苒的怒氣壓了下來，莫執在一直在旁邊默默觀察，突然問道：“你這邊要人幫忙嗎？我家保姆最近沒什麼事，可以來看看你。”
“不用不用！”方珊珊似乎很驚訝，連聲道，“莫二爺也太客氣了，沒事的，我這邊不打緊。”
林苒雖然有些奇怪莫執的提議，還是附和道：“你一個人畢竟不方便，而且還要做手術，有人搭把手也是好的啊。這樣吧，我再找個人，兩個人輪換，一人一天……”
卻沒發現，莫執眼睛裏沉沉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