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可能……”林苒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然後輕輕嘆了口氣，“算了，當我什麼都沒說。”
她從莫執的懷裏鑽了出來，然後坐起身來：“時間不早了，二叔你不還要回去處理文件嗎？”
是個變相的逐客令了。
就好像在剛剛短短的時間裏，她內心的堅硬的堡壘終於裂開了一條細縫，然而莫執還沒來得及窺探林苒內心的一角，她就自己縮了回去。
不過能讓她主動裂開一條細縫，莫執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不急，他一邊起身整理衣服，一邊好整以暇地想着，既然兔子已經從洞裏探出了頭，那麼離被抓住的一天也不遠了。
第二天一早，兩人下到大廳，發現人已經下來的差不多了，而昨天林丞帶過來的那個姑娘——據說是甄婧的遠房妹妹——甄雲瀾見到莫執和林苒下來，立刻站起身來，帶着甜美地微笑說道：“你們來了，我剛剛還在說你們呢。”
旁人也許無法發覺，可是站在莫執身邊的林苒，卻清楚地看到男人在一瞬間微皺起來的眉頭。
她頗有興趣地把注意力放在了這兩個人的身上，並且非常樂觀地覺得，就算髮生點什麼，她也完全可以當做免費看了場大戲。
可惜林苒並沒有如願以償地看到大戲，因爲今天的主角――林茹終於拎着行李箱風塵僕僕的來到，剛好隔絕了甄雲瀾投向莫執那熱切的視線。
林苒確定了，林丞這個人就是天生來跟自己作對的。
衆人說說笑笑地走向了飯廳，甄雲瀾像是不經意地走到了林苒身邊，輕啓朱脣：“昨晚睡得怎麼樣？”
就好像只不過是隨口一問。
林苒擡了擡眼皮，一臉懶洋洋地樣子：“還行，畢竟這裏是我家，就算是認牀也不可能在這裏睡不好。。”
甄雲瀾是林丞帶過來的人，林苒自然對於她的警覺度是最高等級。
而且看她的眼神，林苒就知道，這肯定不是什麼簡單角色。
既然甄雲瀾過來跟她裝雲淡風輕，那麼林苒乾脆跟她對着裝，看看是誰演戲的能力更勝一籌。
甄雲瀾溫柔地笑了笑，伸手挽住了她的胳膊，就好像兩個人的關係十分親密一樣：“認牀是真的不太舒服呢，像我，在家住習慣了之後，出去到別的城市，就算是住再好的酒店都覺得不習慣。”
林苒也不過是一笑了之，也不抽出自己的胳膊，任甄雲瀾挽着：“那是你的待遇好，還有酒店住。像我要是到外地去考試或者跟着導師去做項目，能有個招待所睡都不錯了，大多數都是熬夜幹活，就在圖書館裏睡，直到被凍醒了以後接着幹活。”
“你一個女孩子睡那種地方，難道不怕嗎？”甄雲瀾杏眼圓睜，有些難以置信地問。
“爲什麼要怕？”林苒驚訝地回望，像是完全不明白爲什麼甄雲瀾會這麼說一樣，“那些不過都是書啊，書又不會說話不會動彈，跟動不動就找人說上一堆揭人傷疤話的活人比起來，難道不會覺得安全的多嗎？”
甄雲瀾：“呵呵，沒想到你說話這麼幽默呢。”
相比於林苒這邊不歡而散，之後被甄雲瀾纏上了的莫執可就沒那麼好過了。
雖然莫執是擺明了不想理她，可是也不知道甄雲瀾怎麼就這麼有耐心，一個勁兒地拋出各種問題。
一進飯廳，林苒就看到了桌子上放了本書，她忍不住打量了一下，發現……居然是一本莎士比亞的中譯本。美女窩
呃……等等，爲什麼有人會喜歡莎士比亞的中譯本？這在林苒看來，一直是一個曠世謎題――她知道原文版是非常優美的，不過也只限於道聽途說，林苒的英語雖然很不錯，但是對這些東西可以說得上是沒有一點兒興趣，但她確實對高中語文課本上的莎士比亞節選記憶猶新。
這從某個側面證明了，對於這些書，林苒根本就沒有興趣，她寧願去看厚厚的法學專業書去。
這個時候甄雲瀾啊了一聲，快步走上去把書拿了起來：“我還說我把書扔到哪兒去了呢，原來在這裏。”
林苒就明白了，這個審美詭異的姑娘原來就是甄雲瀾。
走過來幫林苒把椅子拉出來的莫執看到林苒在注意那本書，便隨口問：“你看這種書？”
甄雲瀾點點頭，擡手把鬢角一縷頭髮別到耳後：“從小就喜歡看書。”
這個愛好實在有點沒創意――據各大公司的hr們統計，每年申請簡歷遞上來的時候，十個人有八個人興趣愛好那一欄裏都填了“閱讀”和“旅遊”，實在是大衆娛樂項目。
莫執挑了挑眉，沒有說什麼。
林茹看着氣氛太僵，她和林丞的關係又不差，於是選擇了一個比較中性的說法，指了指甄雲瀾手上那本印刷誇張的《羅密歐與朱麗葉》，說：“挺特別的，我倒是很少見女孩子愛看這種書。”
甄雲瀾笑了笑，在莫執對面坐下，輕聲細語地說：“我覺得對於女孩子來說，內涵比外貌重要。”
說罷，還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林苒。
可林苒卻完全沒有對這句話做出什麼反應的意思，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巍然不動。
衆人已經落座，也就藉着這個話題攀談了起來。
而作爲話題的引起者，甄雲瀾可以稱得上是有問必答――雖然那些不過也都是些很普通的問題。
十分鐘以後，林苒的表情就從驚訝轉移到了呆滯再轉移到了茫然。
她發現甄雲瀾這個姑娘實在很奇特――事實上她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奇特的姑娘。
林茹也似乎發現了這一點，她開口問道：“你這個年紀，對自己的未來有什麼打算麼？”
“有的，”甄雲瀾低下頭笑了笑，“我其實從小就有一個夢想，我想開一家大大的咖啡店，用小書架圍起來，店裏放一臺老式的放映機，裏面播放巴赫或者肖邦，窗戶邊上種滿花，一圈一圈地把窗櫺纏起來，就像童話裏一樣，人們可以在裏面消磨一整天的時間。”
林茹：“……”
停了一會，她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柔和一些：“我是問你職業打算――有沒有什麼想參加的培訓，當然，和工作相關的，我這邊的公司可以考慮給你安排時間和提供一部分費用。”
“謝謝茹姐。”甄雲瀾說話的時候總是讓人聯想起某種甜甜的水果糖，不是嗲得發膩，也不是小女孩沒長大的那種清脆，非常特別，散發出某種不刺鼻，但是芬芳而無處不在的香，“暫時沒有這個想法，我不是那種事業上很有野心的人，分內的工作會努力去做好，但是也沒有大長遠的打算，您可能覺得我這種人有點不思進取吧，不過我覺得，和工作比起來，生活更重要，您覺得呢？”
工作難道不是生活的一部分麼？至少林苒和莫執是這麼認爲的，林苒覺得自己敏銳地聽出了甄雲瀾的言外之意，於是終於開口反問：“是不是現在的生活或者工作讓你不太滿意，讓你認爲它只是一種謀生的手段？”
甄雲瀾搖搖頭：“談不上喜歡不喜歡，誰都想衣香鬢影觥籌交錯地過一輩子，不過大多數人沒有那個運氣，只能自己動手養家餬口，剩下一點點的時間和金錢留給自己，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林苒眨眨眼睛：“那你想做什麼呢？呃……除了你剛纔說得那個什麼咖啡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