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伍子平，當年的大火畢竟因他而起，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是這個人好歹還算有人性。”
周淮安站起身來，看着面前的一片房子：“到這裏，你應該知道往後怎麼走了吧？”
林苒看着遠處，像是夢囈一樣地開口：“當然。”
果然，之後沒有多遠，兩人就看見一片好像遺蹟一樣滿是殘磚斷瓦的小院，林苒的腳步停下來，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她眯起眼睛定定地望着那些焦黑的磚瓦，不再有生命力的大樹，院子裏已經看不出形狀來的石板路，還有破敗的房子――
閉上眼睛，彷彿她和鄰居家那隻小狗嬉笑的聲音還混雜在風裏，母親靠在門框上，或者坐在院子裏看着她笑，門簾上的鈴鐺彼此相撞，不知道誰家裏傳出來的雞鳴狗吠……後來唸到《桃花源記》裏那一句“阡陌交通，雞犬相聞”，腦子裏想，大概就是記憶裏這樣子了吧。
一別數十年，彼時的記憶，好像杜撰一樣。
“爲什麼要來這兒？”
林苒站在圍牆邊，終於把這句話問了出來。
周淮安就在她身邊，想了想，慢慢地說：“你還記不記得，原來你母親帶你來這裏的時候，伍子平曾經來過？”
“你的意思是，伍子平在這裏留了東西，所以纔會有那一場大火？”林苒略微思索了一下，回問道。
周淮安沒說話，可他的神情卻證明了林苒沒有猜錯。
林苒嘆了口氣，指了指圍牆：“這門我沒鑰匙，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牆邊上有個洞不假，但是那是我小時候鑽進鑽出的，除非你有能讓人變小的蘑菇，否則我們就只能翻牆進了。”
她一隻手是撐在牆上，結果轉身說話的時候用了那隻手做支點，把全身的力量都放了上去，那圍牆經歷過一場大火後又多年沒人修理，被她這麼一用力，居然搖晃了兩下。
周淮安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看了看牆說：“行，大小姐，您可留神，別把您那老腰閃了，這牆我估計踹一腳也就差不多了。”
林苒低聲嘟囔了一句，然後看着周淮安料理了那堵牆，兩個人小心翼翼地走進了院子。
周淮安說笑是說笑，其實一隻放在褲兜裏的手一直扣着手槍沒鬆開，另一隻手牢牢地扣着林苒的手腕，他皺着眉看着這個地方，帶着林苒小心翼翼地往裏走。
屋子裏面除了灰塵之外很整潔，也算寬敞，林苒跟在周淮安身後半步遠的地方，幾乎和他並肩。兩個人的腳步輕輕地迴盪開來，林苒覺得，自從被宮飛寂大晚上坑到了那個地方之後，自己對舊屋之類的東西有點神經過敏，手心浸出了汗。
這是座兩層的小樓，放在多年之前真的算是豪宅，從進了屋之後，林苒就不言語了，她好像努力在回憶着什麼，下一刻，站在通往二樓的樓梯口，林苒腳步頓了一下，然後幾乎沒有猶豫，徑直走上了樓，好像極熟悉似的直接左轉。這條路的盡頭是一個書房一樣的地方，裏面有高大的書櫃，甚至燈，不過因爲沒電，它們早就已經失去了作用。追喲文學
那些泛黃老舊的書籍完全沒有受到兩人口中的那場大火的影響，微微有些雜亂的攤在櫃子裏和大書桌上，桌子角上甚至有一本書攤開了，書頁間放了一個老花鏡。
就像主人從未離開過。
“嗯……這本是唐詩精選，我家也有一本，”周淮安藉着微光翻了翻，“這是什麼地方？”
林苒沒言語，目光在周圍流連一圈後，然後停在了角落裏的一個冰櫃上。周淮安注意到那冰櫃上封了鎖，他伸手敲了敲：“這個是什麼？”
一股腐朽的惡臭傳出來，林苒胃裏立刻有種胃液在上躥下跳的感覺，她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偏過頭去：“咳，冰箱斷了多長時間的電了，這麼臭。”
周淮安把剛剛擦墓碑用過了的那塊溼巾拿在手裏，用溼巾隔着，拿出了裏面的一個小盒子，那個盒子上面不知道曾經沾過什麼，長了一層黴菌，男人微皺眉頭，弄掉了一部分之後，才露出下面精緻的花紋來。
他忍不住露出個噁心的表情，卻又忍不住湊過去看，半天沒研究出是什麼東西來：“這是什麼玩意？”
周淮安一轉頭，卻發現終於看清他手裏拿的是什麼的林苒的臉在手電暗淡的光下顯得陰晴不定，她一雙眼睛定定地望着周淮安手裏的盒子，半晌，喉嚨好像被什麼堵着似的，極微弱地溢出兩個字，她說：“遺書。”
周淮安瞠目結舌。
“我父親……當年留下的遺書，交代了身後事的安排，”林苒的笑容逐漸轉爲苦澀，可是臉上的神情依舊十分恍惚，“而且是公正過的，這麼多年……我居然都忘了這件事。”
周淮安手上的盒子“啪”地一聲落了地，那不知什麼材質的盒子居然什麼事都沒有，在堅硬的地面上滾了兩下。隨後，就看着林苒的腳步踉蹌了一下，整個人重重地撞在身後的牆壁上，她覺得自己的腦神經好像被一雙手往兩邊硬生生地拉長了似的，周淮安的聲音越來越遠……
周淮安眼睜睜地看着她突然軟下去，趕緊一把撈住，感覺到自己的心跳瞬間加速了一倍。林苒說出“遺書”兩個字的時候，聲音雖然微弱，可眼神卻冷得像個陌生人，然後似乎突然失去了焦距，直直地倒了下去，即使在這裏，周淮安也能看得出這人慘白的臉色。
周淮安猶豫了一下，把摔在地上的盒子拾了起來，用紙巾裹了揣進兜裏，然後俯身抱起林苒，順着來時候的路往外走。他一隻穿過林苒腿彎的手勾着手電，不大穩定，光在陰森森的房子裏上下閃動，極其詭異。周淮安心裏突然就涌上某種強烈的危機感，他刻意放輕了腳步，整個身體幾乎貼住牆壁行進。
周淮安把人往自己的胸口貼了貼，他能感覺得到林苒身上本來就偏低的體溫此刻變得更涼了，手臂毫無知覺地垂着，頭歪在一邊，幾乎聽不到他呼吸的聲音。
周淮安的心越跳越快，嘴脣發乾，勉強壓抑着亂成一鍋粥的心神。他現在不能判斷林苒是因爲突然想起了什麼，而導致一時的失去意識，還是碰了什麼不該碰的東西……
突然，周淮安臉色一變，把手電按滅，帶着林苒迅速地閃進旁邊的一個房間裏。過了一會兒，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漸漸大了起來，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周淮安讓林苒靠在一邊的牆壁上，站起來，手伸進兜裏，輕輕地拿出袖珍軍刀，手指扣在了一個隨時可以甩出刀鋒的位置。
那人慢慢地接近了，有光從另一邊遠遠地打過來，周淮安眯起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個男子高大的身影。這時候，被他放在安全角落裏的林苒似乎動了一下，周淮安動作很慢地回過頭，小幅度地衝林苒的方向擺擺手，示意她不要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