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伊半天不吱聲，打算替孫子賣個慘的蕭老國公從手指縫裏偷偷看了她一眼。
這孩子也太單純太善良了。
自己都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她居然還不忍心開口詢問。
真是急死個人啊！
淳于伊摳了摳手心，終於道：“小女自小就沒有母親，少帥的苦楚我能體會。”
蕭老國公放下手，暗暗鬆了口氣。
雖然這姑娘的話和他想象中的相去甚遠，但好歹又給了他繼續往下說的機會。
“蕭家以軍功起家，從大魏開國之初算起，犧牲的子弟數不勝數。
情況最嚴重的時候，甚至連繼承爵位都人都快沒有了。
所以老夫承爵後，重新立了家規，嫡長子一律不準從軍。
可這麼一來，小九的父親保住了，小五的父親卻……”
原本只是打算替孫子賣慘的蕭老國公，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兒，再也說不下去了。
淳于伊一向都是被人安慰的那一個，突然需要她安慰別人，而且這人還是年過花甲的一代名將，真是有些手足無措。
“老國公，您千萬不要自責，這事兒也不能怪您……”
蕭老國公長舒了一口氣：“小五的父親和小叔叔殉國之後，老夫險些撐不下去。
幸而老天有眼，還爲他們留下了一絲血脈。
老夫看見小五的第一眼時就下定決心，寧可他將來成爲一個紈絝子弟，也絕不讓他從軍。
可這孩子天生就是習武的材料，旁人是用鞭子抽都學不下去，他是用鞭子抽都非得學。
再加上一個天賦同樣驚人的小九，就更沒有人攔得住了。
小五這孩子繼承了他父母的長處，不僅聰明，還格外懂事。
他二哥是老夫的嫡長孫，小七小八天賦一般，小九年紀小又是個女孩子，最適合挑這副重擔的人只有他。
所以在他還小的時候就鬧騰着要隨老夫來軍中，爲此還故意闖了不少禍。
老夫實在是攔不住，只能成全了他的心願。
可這些年，老夫沒有哪一日安心，就盼着他能成個家，和心愛的姑娘好好過日子。
弦繃得太緊，也是需要鬆一鬆的……”
淳于伊的心裏受到了非常大的觸動。
她一直以爲蕭炫相貌俊美無匹，年紀輕輕爵位在身兵權在握，便不自覺地淡化，甚至忽視了他的那些苦楚。
聽了老國公的講述，她才意識到自己多麼淺薄無知。
淳于伊鼓足勇氣道：“老國公，承蒙您看得起小女，可少帥對我似乎並沒有那種意思。
而且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
“你和小九曉寒是好姐妹，那你應該聽她們說過小五的過往。
他對其他姑娘是什麼態度，在得知你是個姑娘之後又是什麼態度。
你是個十分聰明的孩子，總不會以爲他是爲了哄着你打造那連環弩吧？”
說到最後一句，老國公眼中已經滿是笑意。
淳于伊的臉又紅了。
爲了她熬夜打造連環弩一事，蕭炫差點都罵人了，怎麼可能是老國公說的原因。
可他對所有的大魏貴女都不屑一顧，甚至連曉寒那麼可愛的姑娘也沒能讓他動心。
他能看上自己什麼？
性格？他不止一次說過，她犟得像頭牛。
堂堂大魏忠勇侯，幾十萬魏軍的統帥，總不至於喜歡一頭容貌尋常的犟牛把？
“小木不信老夫的話？”蕭老國公眼中的笑意更濃。
不等淳于伊回答，他又道：“你不信老夫，小五的母親你總該信吧？”
“啊？”淳于伊嚇了一跳。
她聽含之說過，這些年蕭炫的母親是國公府真正的當家主母，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多如牛毛，近二十年都沒有離開過魏京。
自己和蕭炫認識不過一月，暴露身份才幾日，既沒有定情更沒有定親，怎的他母親就知道了？
蕭老國公哈哈笑道：“你給小五下迷藥的那一日，老夫就連夜往京城去了信。”
淳于伊輕輕舒了口氣。
雁門郡距離魏京非常遠，老國公的書信少說也得十日才能送到蕭炫母親的手中。
也就是說，她現在還不知道這件事，更不可能有什麼意見。
蕭老國公笑得更大聲了。
“老夫用的是飛鴿傳書，今早剛剛收到了小五他母親的回信。”
淳于伊都快哭了。
這老頭兒要不要這麼可惡啊？
孰料蕭老國公真正的殺手鐗還在後面。
“小木啊，小五的母親已經在前來雁門郡的路上了。
不過她的馬車走得慢，怎麼也得半個月才能到，你不要太着急哦！”
她纔不着急呢！
淳于伊再也承受不住了，也顧不上禮儀，站起身跑了出去。
不行，她必須和父親好好談談。
一個能把偌大的國公府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婦人，一個能教養出蕭炫和含之這麼優秀的孩子的母親，該是多麼厲害！
她這麼笨的人，根本應付不來啊……
淳于城主傍晚時分纔回來。
剛走進營帳，他就看見了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女兒。
他輕輕搖了搖頭，放下藥箱後緩步走了過去。
陷入情網而不自知，這傻孩子爲了幫蕭炫打造那連環弩，真是什麼都顧不上了。
淳于城主把燈點亮，輕輕拍了拍女兒的肩膀。
“伊兒醒醒”
淳于伊坐直身子，擡手擋了擋刺眼的燈光。
“爹爹您回來了。”
淳于城主在她身邊坐下：“你怎的跑這兒來了，晚飯喫過了麼？”
淳于伊搖搖頭：“女兒不餓，就是有些話想和您說。”
淳于城主笑道：“同爲父還這麼客氣，有什麼話就說啊。”
“爹爹，蕭炫的母親要來了。”
“蕭炫的母親？這話你聽誰說的？”
“是老國公方纔親口對我說的，他說蕭炫的母親已經啓程，最多半個月就到了。”
淳于城主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老爺子果真是小九的親祖父，一樣都是急性子。
明明說好了不管年輕人的事兒，卻還是沉不住氣把蕭炫的母親給招來了。
這分明是想要趁蕭炫不在，直接把婚事給定下！
淳于伊的心裏毛毛的。
今日這是怎麼了，一個兩個的都笑得這般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