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城主的話讓聶氏稍感寬心。
但說句實話，幾十年的工夫都是轉瞬即逝，更何況是一兩年？
翻年小五及冠，伊兒也滿了十八歲，若是抓緊一點把婚事辦了，城主興許還能看見外孫。
有了孫輩，心情一好他說不準能再多堅持一段時日。
退一萬步說，即便真的油盡燈枯，也能笑着離開。
他之所以說不着急舉行婚禮，多半還是因爲兩個孩子。
聶氏笑道：“城主是對小五不放心，還是因爲伊兒？”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省心，淳于城主笑着捋了捋雪白的長鬚。
“少帥比在下聽說的和想象的還要好得多，但比起長輩做主，在下更希望他和伊兒是因爲互相戀慕而在一起。”
“城主的意思是兩個孩子並沒有……”
聶氏真是有些迷糊了。
嫁入蕭家二十幾年，公公給她的印象一直是一位沉穩端肅，說話做事都極爲嚴謹的長者。
是他說小五看上了弱水城的淳于大姑娘，並且已經得到了淳于城主的允婚，所以她才急忙趕過來的。
沒想到這一回他老人家居然這麼不靠譜，竟玩起了先斬後奏這一套。
淳于城主笑道：“夫人倒也不必擔憂，依在下之見，兩個孩子彼此都是有好感的。
只是相識的時日太短，距離真的的戀慕尚有一段距離。”
聶氏笑道：“您可真是一位好父親，事事都要爲女兒考慮周全。”
“夫人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母親，自然也希望兒子和兒媳琴瑟和鳴白頭偕老。”
“那就依城主的意思，什麼時候成婚全聽孩子們的。”
入秋之後的雁門郡，已經全然沒有了夏日的暑熱。
清冷的月光，微涼的夜風，讓淳于伊的身影愈發顯得單薄。
淳于城主走到窗前，把一件披風輕輕披在女兒身上。
淳于伊偏過頭：“爹爹？您怎的來了？”
“老國公上了年紀熬不得夜，爲父陪他賞了一會兒月就散了。”
見女兒小臉紅撲撲的，淳于城主又笑着問：“伊兒今晚喝酒了？”
“三姐親手釀的桂花酒，聞起來香香甜甜的就多喝了幾杯，沒想到後勁兒還挺足的。”
淳于城主輕輕合上窗戶：“你身子弱不宜貪涼，坐下陪爲父說說話。”
淳于伊隨他走到桌邊，執起茶壺倒了兩杯熱茶。
“爹爹，勤勤那丫頭也不知跑哪兒去了，這茶還是熱的，您將就着喝一杯暖暖身子。”
淳于城主笑道：“聽項夫人說你今早出府了？”
淳于伊知道自己騙不了父親，老老實實把今日去王宅的事情說了。
“被人家轟出門？”淳于城主愣了愣，隨即又忍不住笑了。
“爹爹，您居然取笑女兒！”淳于伊不樂意了。
今日的遭遇她並沒有放在心上，甚至都沒打算告訴父親。
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擔心父親因爲心疼她而遷怒王家。
沒想到他聽說了整件事情的經過後，會是這樣的反應。
淳于城主抿了口茶，笑道：“伊兒都裝扮成那個樣子還能被人相中做女婿，足見王家人慧眼識珠。
不過，如果伊兒覺得受了委屈，爲父可以去教訓那吳氏一頓，算是爲寶貝女兒出口惡氣。”
淳于伊笑着挽住他的胳膊：“女兒不委屈，就是覺得有爹爹做靠山真好。”
淳于城主一時間沒控制住情緒，眼淚險些滴落。
如果可以，他願意做女兒一輩子的靠山。
只可惜他這座山很快就要倒了……
他努力將眼淚忍了回去，輕笑道：“傻孩子，姑娘家嫁人後，丈夫纔是你的依靠。
爲父瞧着蕭家小五是個靠得住的，這輩子你就放心地依靠他，絕不會有人敢欺負你的。”
淳于伊道：“我纔不要靠他呢！”
“伊兒還是不打算嫁給蕭家小五？”
淳于伊坐直身子，擡眼看着父親。
“不，我指的不是這個……”
她彎了彎脣角，十分認真道：“爹爹，不管我將來嫁給誰，我都不打算依靠他。
我不如含之那樣有本事，但我也想像她那樣，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能依靠自己好好活着。”
淳于城主大爲動容。
他清楚女兒聰明過人，也清楚她太過單純不通世事。
但直到此時此刻他才意識到，他的伊兒真的長大了。
她看起來還是一棵孱弱的小樹，但根系已經深深植入土地，終有一日會成長爲參天大樹。
“伊兒說得好，這世上最穩妥的靠山就是自己。
爲父希望你能與夫婿相濡以沫相守一生，更希望你能自立自強，照顧好他更要照顧好自己。”
“嗯，女兒絕不讓爹爹失望。”淳于伊又挽住了他的胳膊：“爹爹，三嬸今日都與您說了些什麼？”
淳于城主笑道：“三夫人太喜歡伊兒，所以想問一問爲父，願不願意早些把你嫁進蕭家。”
淳于伊羞得不行：“這話一定不是三嬸說的，她最心疼的人就是蕭炫。
沒有問過他的意見之前，她絕不會擅作主張。”
淳于城主拍了拍她的肩背：“那咱們就安心等蕭炫回來。願不願意嫁給他，什麼時候嫁，全都看那小子的表現。
若是表現得不好，咱們就把他踢開，去找更加優秀的年輕人。”
淳于伊咯咯笑了起來。
十多年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霸氣不講道理的父親。
蕭炫已經如此出衆，比他更加優秀的年輕人該上哪兒去找呢？
“爹爹，這幾日大營的情況如何？”她輕聲問到。
“你是想問軍械處打造連環弩的情況，還是想問蕭炫有沒有消息？”
“您都給我說說吧。”
“軍械處的工匠們十分賣力，自你搬到項府，他們已經打造了近三百把連環弩，已經分批送去了前方。”
“三百把？！”淳于伊輕呼了一聲。
看來蕭炫的話並沒有說錯，依樣畫葫蘆並沒有她想的那麼複雜。
沒有她的所謂“督造”，工匠們的效率似乎更高。
淳于城主笑道：“昨日第一份戰報已經送抵大營，前方戰事十分順利，北戎方面第一仗就損失了近兩千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