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伊依舊沒有動作,追問道:“您告訴女兒一句實話,服用這藥除了續命之外,會不會有其他影響?”
“當然會有啊……”
事到如今,淳于城主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服用這個藥之後,人的精力會被激發出來,就如同病情好轉一般。
代價就是服藥者遭受的痛苦會比之前加重數倍。
只不過爲父這一生遭受的痛苦已經太多,只要能夠達到目的,這些都不算什麼。”
“服藥的代價是痛苦加重數倍,那您服用兩次……”
淳于伊不敢往下想了。
她自己就是個從小便遭受痛苦的人,如何忍心讓父親連死都不能安然。
“伊兒,快把藥給爲父服下,否則我恐怕熬不了幾日了。”淳于城主催促道。
“父親,您回弱水城時因爲不放心姨娘和弟弟,還是不放心含之?”淳于伊握住他那瘦骨嶙峋的大手。
淳于城主道:“你弟弟也是爲父的骨血,這些年我已經非常對不住他們母子了,臨終之前總是要見一見的。
至於小九,她是被咱們拉下水的,不能再讓她受委屈。
爲父是什麼樣的性子你最清楚,若是不把這些事情處理好,就是走了也不會安心的。”
淳于伊的手劇烈抖動起來。
她用力咬了咬牙,取出那藥丸用溫水化開。
藥汁一滴不剩地喂進了淳于城主的嘴裏。
他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真苦啊,還好這是最後一次了……”
淳于伊趕緊又去兌了些溫水給他漱了漱口。
淳于城主擦了擦嘴邊的水漬,溫聲道:“伊兒,如今你剛有了一個月的身孕,雖然胎相非常穩固,卻也不宜長途跋涉。
況且眼下天氣寒冷大雪阻路,也不適宜遠行。
咱們還是安心在雁門郡過個年,等開春之後再啓程。”
淳于伊道:“是,女兒一切都聽爹爹的。”
淳于城主又道:“爲父服用祕藥一事莫要告訴小五和你婆婆,以免他們擔心。
過兩日爲父能下牀了,你就說是最近幾日服用的湯藥起作用了。”
淳于伊點點頭:“您今日說太多話了,還是躺下好好歇一會兒。”
她扶着淳于城主躺下,又替他掖了掖被子。
※※※※
傍晚時分,蕭炫冒着大雪回來了,一同回來的竟還有蕭老國公。
淳于伊吩咐丫鬟們替二人脫去大氅換了靴子,又打來熱水擦了臉,這才親自上了熱茶。
蕭老國公在熏籠上烘了烘手,端起茶盞笑着問道:“小木今日怎的有空閒了,莫非你父親的病情有所好轉了?”
他是知曉淳于城主病情的,這麼說無非是想要寬慰一下孫媳。
淳于伊輕笑道:“正如祖父所言,父親今日的確是好多了,與我說了好一會兒話,還喝光了一整碗的米粥。”
她的本意也是寬慰一下蕭老國公,但卻忘了世間還有“迴光返照”的說法。
蕭老國公心裏咯噔一下,手裏的茶盞都險些沒端穩。
淳于伊笑道:“爹爹的醫術你還信不過?他這幾日改了方子,直到今日才見到了效果。
他還對我說想弱水城了,打算開春之後便帶着我們回去一趟。
行之,你若是軍務太過繁忙就不必勉強,我一個人陪着父親回去就行。”
蕭炫豈是那麼好糊弄的。
淳于城主服用祕藥一事他猜不到,但他突然提出要回弱水城,必然是病情又加重了。
他故意板着臉道:“丁小木,這是咱們成婚之後你第一次回孃家,我若是不陪着去,你的面子還要不要了?”
淳于伊還真不是那種在乎面子的人,但她也不想辜負蕭炫的好意。
“你若能陪着我一起回去,那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只是含之他們如今回了天水郡,也不知能不能見上面。”
聽她提起蕭姵。蕭炫忍不住看了祖父一眼。
南氏的真正死因以及幾個月前小九在京中做的那些事,蕭姮已經寫信向他們說明。
淳于城主父女已是自己人,本來是不該隱瞞他們的。
但淳于城主身體太過虛弱,他們擔心這件事若是讓他知曉,必然對病情不利,因此連淳于伊也一併隱瞞了。
蕭老國公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又道:“小木不必擔心,小九的脾氣老夫最是瞭解。
她既然接受了城主這個位置,就絕不會半途而廢。
想來他們的計劃與你父親是一樣的,也打算在天水郡過年,開春之後再啓程前往弱水城。
到時你們在弱水城是一定能夠見面的。”
淳于伊笑道:“祖父說得是,只是這一次行之隨我回弱水城,軍中的事務又要勞煩您老人家了。”
蕭老國公捋了捋鬍鬚:“這麼說來,老夫的確是有些喫虧啊。
偌大的年紀還被這些雜事束縛,啥時候才能過上安逸的日子?
你們想想看,小九家的兔崽子們都快滿兩歲了,老夫連個影子還沒見過呢!”
淳于伊有些慚愧道:“都是我們不好,一直都拖累祖父。”
蕭老國公道:“如今你也是雙身子,一定要好好保重。
不管男娃還是女娃,只要母子平安就是最好。”
淳于伊行了個禮:“多謝祖父關心,孫媳一定好好保重。”
一家子用過晚飯正打算安歇,蕭姵和桓鬱的書信到了。
蕭炫把書信拆開仔細看了一遍,邁步走進內室,
已經躺在牀上的淳于伊問道:“含之的信裏都寫了些什麼?”
蕭炫把書信遞給她:“就是詢問岳父大人的身體情況,還問我們最近有沒有回弱水城的計劃。”
淳于伊認真看了一遍書信,這才道:“含之一直惦記着父親的身體,是我們拖累她了,她本該好好待在天水郡的。”
蕭炫攬着她的肩膀道:“你不要想這麼多,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有些事情是命中註定,誰也無法改變。
小九是個閒不住的人,如今大魏海晏河清無仗可打,去弱水城找點事做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