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上位者,不僅慣於玩弄權術,也喜歡玩弄權術。
就好比貓捉老鼠,在要對方的命之前,必定將其弄得精疲力竭心神俱碎,彷彿這樣纔是有意思、有成就感。
只不過蕭這個年紀的人,更欣賞的是快意恩仇、乾淨利索,能一刀解決的事情,誰耐煩再捅第二刀?
但面對的是十多年來都以教導她爲樂的天慶帝,蕭必須端正態度。
“我只是打聽一下姐夫會如何處置魏綽,也沒說現在就要對付他。
再說了,動手打一個吊着胳膊的人,傳出去我還有什麼臉面。”
天慶帝笑道:“總算是長了點記性。上回你打曹錕的時候朕就說過,想要教訓什麼人,何必自己親自動手?
魏綽痊癒至少還需幾個月,屆時你出錢僱幾個人暗中揍他一頓,誰會把事情扯你身上?”
蕭撇撇嘴:“您說得輕巧,就我那一個月二十兩,能僱到什麼樣的打手?
別到時反被人家揍一頓,那才丟死個人呢!”
餘下的話她真是說不出口。
僱打手教訓人,哪兒有自己親自動手來得痛快?
天慶帝挑眉:“那你還同朕立什麼賭約?”
去年秋狩時,蕭尚不知曉動用自己的財產居然還有附加條件。
她只以爲長輩們之所以不給她掌握太多的現銀,是因爲她年紀太小。
不過,女孩子及笄便算是成年。
只需再等上一年,母親留下的財產以及自己的郡主食邑,她就可以隨意支配。
所以蕭和天慶帝立下賭約,只要她能在秋狩中一連五場奪魁,便可以擁有一支三千人的騎兵。
最初天慶帝並沒有太把這賭約當回事。
他認爲倘若蕭真的贏了,便給她掛一個將軍的名號,從京營中挑出三千騎兵歸她指揮。
說白了就是光拿鑰匙不當家,三千騎兵根本上還是屬於他的。
直到蕭五場奪魁,天慶帝才徹底弄懂她的想法。
小傢伙實在得很,根本不想和他玩虛的。
三千騎兵從士兵到馬匹,她都要親自挑選,兵器和盔甲也由她自己一手置辦,甚至於士兵們的餉銀、馬匹的草料都不用朝廷出一個大子兒。
也就是說,這三千騎兵是她蕭的,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天慶帝當時就猶豫了。
小九是他看着長大的孩子,他對她的信任遠遠超過那些宗室血親。
三千騎兵在她手上,其實和在自己手上並無太大的區別。
而且這些士兵的軍餉、軍器馬匹的損耗,他半文錢都不用花費,其實是佔了很大的便宜。
可他乃是大魏的皇帝,怎能允許大魏的土地上奔跑着一支不屬於自己的騎兵?
經過反覆思量,天慶帝最終還是答允了蕭。
如今聽蕭在自己面前哭窮,他怎麼可能不調侃她幾句。
蕭嘆了口氣:“姐夫就不要拿我開玩笑了,大姐姐的條件那般苛刻,三千騎兵也不知啥時候才能變成現實。”
天慶帝好笑道:“這才幾個月,小九就打退堂鼓了?”
看着她這般自信驕傲的模樣,天慶帝只覺自己心尖都有些發顫。
身爲皇室子弟,尤其是皇位繼承人,他從來沒有隨自己的心意活過一日。
在條條框框的重重束縛下長大,他所有的夢想和喜好早已被壓制得沒了蹤影。
而蕭家小九就像是另一個他,一個肆意飛揚有血有肉的他。
如果可以,他願意滿足她所有的願望……
天慶帝拍了拍蕭的肩膀:“小九,還記得你從前的夢想麼?”
蕭想了想:“您問的是五歲的,還是十歲的?”
天慶帝笑道:“你全都記得?”
蕭也笑了起來:“當然記得。五歲的時候我對姐夫說,長大了想要做一名俠客,仗劍走天涯。
其實那時年紀太小,就是聽了些俠義故事,胡亂學着說了幾句。
十歲時我從封地回來,姐夫又問了我同樣的問題。我說自己將來想做大將軍,爲大魏守土固疆,保護姐夫和大姐姐。”
天慶帝饒有興致道:“這就是你後來對刀槍的興趣超過用劍的原因?”
蕭點點頭:“騎兵作戰,刀槍用起來更加順手,殺傷力也更大,姐夫……”
她討好地看着天慶帝:“我已經十五歲了,騎射武功也遠勝從前。假如邊境烽煙再起,您讓我做大將軍領兵出征好不好?”
天慶帝在她腦門兒上敲了一下:“還沒學會走呢就想跑!把大魏百萬軍隊交給你個黃毛小丫頭,朕還如何安枕?”
蕭小聲嘀咕:“前年我去探望祖父時還不滿十三歲,他老人家不過是給了我一百騎兵,我差點兒把北戎的一個王子都活捉了!”
天慶帝道:“可見老國公知人善任,你那點水平就只夠指揮個把百人小隊。
想要做大將軍,你要學的東西還多得很。
等你什麼時候把那三千騎兵帶出來,再去戰場上弄出點動靜,朕就讓你像小五一樣去給老國公做副將。
屆時就看你們二人誰有本事繼承老國公的衣鉢,成爲我大魏軍隊的統帥。”
蕭一張臉都亮了:“姐夫是金口玉言,絕不能反悔!”
天慶帝笑道:“朕自然不會反悔,機會就擺在你的面前,就看你怎麼做。”
蕭把飛到戰場上的心又抓了回來,有些沮喪道:“組建三千騎兵,花費的銀子得以萬計。
在那之前,我還得想辦法把自己嫁出去。
這一來二去的,少說三五年的光陰就沒了。”
天慶帝真是聽不下去了。
合着小九的心思全在組建騎兵上,至於嫁人,那只是爲了得到銀錢不得不走的一條路。
他揪了揪蕭的耳朵:“朕就想問一問,這三五年的光陰你打算怎麼度過?難不成學那些個待嫁的姑娘繡嫁衣?”
蕭翻了個白眼:“那您倒是給我出個主意,怎麼利用這段時間讓自己多學些本事。”
天慶帝道:“朕早就替你打算好了,就看你願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