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惹春風 >第一百零六章 送別梁若儒
    八月十四日,包括梁若儒在內的一批囚犯,由京營的士兵押解前往東南部鹽場。

    秋風漸起暑氣已消,之前還鬱鬱蔥蔥的枝葉也開始枯黃飄落。

    前幾日受了風寒的梁若儒蜷縮在囚車一角,像是睡着了一般。

    一名統領裝束的男子走到囚車旁,擡手敲了敲門:“梁若儒,梁若儒……”

    一直跟隨在囚車後面的普藍快步走上前:“大人,我家公子受了風寒,您有事儘可以吩咐奴婢。”

    那統領指着百尺開外的一家小酒館:“有人在那裏等着你們,快去吧。”

    普藍心中一喜,忙伸手推了推梁若儒:“公子,公子——”

    梁若儒睜開眼:“有勞將軍爲在下打開囚車。”

    統領從腰間取下鑰匙,咔嚓一聲把鎖打開:“半個時辰後準時出發,你們倆抓緊些。”

    普藍攙扶着梁若儒下了車,二人道謝之後朝那小酒館走去。

    此間距離京城二十幾裏,雖不是荒山野嶺,人煙卻非常稀少。

    小酒館的規模不大,甚至連匾額都沒有一塊,只在門口挑了一個小酒旗,以示同普通民居的區別。

    一名酒保掀開門簾,將二人讓進屋裏。

    不出所料,邀約他們見面的人正是蕭姵和桓鬱。

    “梁先生,普藍姑娘。”坐在木桌旁的蕭姵輕聲喚道。

    普藍鬆開梁若儒的胳膊,兩人一起行了個禮。

    “二位不必多禮,快過來坐吧。”桓鬱笑着站了起來。

    梁若儒和普藍走到桌邊,卻見桌上已經擺了酒菜。

    酒是尋常的村酒,菜色更是簡單,不過是一碟花生米,一碟蠶豆,外加一隻燒雞。

    蕭姵笑道:“村野酒家只有這些簡單的喫食,算是給二位踐行。”

    普藍早已經掉下眼淚,梁若儒的眼眶也熱熱的。

    他的鼻子本就不通,此時鼻音越發重了。

    “普藍,快給郡主和桓二公子斟酒。”

    普藍應了一聲,執起酒壺斟了三杯酒。

    蕭姵道:“既是踐行酒,普藍姑娘也喝一杯。”

    普藍笑了笑,又斟了一杯酒,這纔在梁若儒身邊落座。

    梁若儒端起酒杯:“聽聞郡主與公子即將結成秦晉,在下今日便借花獻佛,以此水酒一杯恭賀二位百年之好。”

    皇帝遇險和皇后中毒一案,牽連了一大批朝臣,刑部大牢頓時人滿爲患。

    因此蕭姵回京後不便親自前往大牢探望梁若儒和普藍,只讓人送過一封信。

    信中她並未提及與桓鬱定親一事,沒想到梁若儒竟已經知曉。

    蕭姵看了桓鬱一眼,兩人一起笑着端起了酒杯。

    見二人這般有默契,且態度如此落落大方,梁若儒不由得心生感慨。

    他們相識的過程並不愉快,但從第一眼見到這兩名年輕人,他對二人便充滿了欣賞之意。

    縱觀整個天下,不管是能力還是氣度,能與二人相匹敵的年輕人都不多見。

    但他們的身份天差地別,年紀也有很大的懸殊,所以他一開始並不認爲自己與他們會有什麼交情可言。

    即便是普藍苦苦哀求,他也只是把他們當作活命的機會。

    沒想到事情的變化卻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活了近三十年,他第一次體會到了真正的友情。

    村酒味道並不濃烈,與甘醇二字更是不沾邊,甚至還有些渾濁。

    四人對此卻都不在意,皆是一飲而盡。

    梁若儒心中豪氣頓生,從懷中取出了一本小冊子遞到了蕭姵面前。

    “這是……”蕭姵挑了挑眉,並沒有伸手去接小冊子。

    梁若儒道:“在下與普藍此次前往鹽場做苦役,不知何時才能與二位重聚。

    幸得郡主照拂,我在牢中並未短了紙筆,這纔有機會將我這二十年來所學盡數記錄下來。

    郡主與公子家學淵源,這些微末學識於你們未必有用,大家切磋一番也非常有意義。”

    蕭姵大爲動容,忙道:“先生過謙了。”

    這句話並非客氣。

    梁家先祖乃是前朝名將,即便是如今的流雲國兵馬大元帥梁雋,也有用兵如神的美譽。

    正因爲如此,梁家在流雲國的地位才能與蕭家在大魏的地位相似。

    梁若儒雖然被梁家掃地出門,以他的聰慧好學,在梁家生活的那十多年,梁雋的本事應該被他學得差不多了。

    他耗費心血寫下的小冊子,不僅凝聚了梁家十數代人的智慧,還有屬於他個人的獨特見解。

    於尋常人而言或許是廢紙一堆,但對蕭姵和桓鬱來說,卻是無價之寶。

    梁若儒道:“郡主對我和普藍的恩情,與我們的情義,無論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蕭姵終於把那燙手的小冊子接了過來。

    “先生,你和普藍一定要多保重,咱們將來一定會有重聚之日。”

    桓鬱也道:“小九與我已經商量過了,天水郡與流雲國毗鄰,營救令嬡一事並非沒有機會。

    先生只管安心在東南鹽場服役,我們定會認真部署,力求萬無一失。”

    梁若儒忙道:“二位千萬不可冒險,小女被國後孃娘軟禁在流雲皇宮,進出何其艱難。

    且她年紀還小,國後孃娘雖然狠辣,卻也不至於對她下手。

    此事還是等我服役期滿重獲自由之後再行商議。”

    蕭姵欲言又止。

    真正心狠手辣的人,從來不會因爲對方年紀幼小就生出慈心。

    即便那位國後孃娘不用手段折磨梁若儒的女兒,一個六歲大的小姑娘卻很容易就被她養歪了。

    待梁若儒和普藍恢復自由之身,那位星姑娘不知還認不認他這個父親。

    桓鬱道:“先生所慮甚是,但我以爲不宜讓星姑娘在國後身邊待得太久。

    你雖然沒有出賣流雲國,但在國主和國後眼中,你已經不再是流雲人。

    否則,他們也不會派那麼多的細作潛入魏京。

    令嬡若是一直留在國後身邊,後果不堪設想。”

    這個道理梁若儒又怎會不知,他只是不想拖累蕭桓二人,不願意讓他們之間這份難得的友情變質。

    一旦他開口求他們幫忙營救女兒,豈不成了利益交換?

    而且還是一場利益不對等的交換。

    他們二人再有本事,潛入流雲皇宮救人也絕非易事。

    一旦發生什麼不測,他萬死難辭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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