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經發生了,所有的惶恐和後怕皆是無用。
方纔老夫與陛下雖然聊了近一個時辰,卻也不好就這個案子談論太多。
所以我想來問一問你,下毒之人是否與永王有關?”
蕭姮道:“這個案子的內情十分複雜,表面上已經查清楚了,甚至還牽連了許多朝臣。
可他們背後的人卻依舊沒有揪出來。
有人說那是永王餘孽,也有人說那就是永王本人。
可永王當年分明已經伏誅了,而且還是祖父親自結果了他的性命。
我……”
“與祖父還有什麼不好說的?當年的確是老夫親手射殺了永王。
因爲他將利刃架在了康平公主的脖頸上,我的箭但凡慢那麼一點點,公主的性命必然不保。”
永王謀逆,活捉當然比殺了他更有價值。
但康平公主是鳳平帝最疼愛的女兒,在那種情形下,蕭老國公只能選擇直接射殺永王。
蕭姮又道:“您還記得流雲國的那位謀士梁若儒麼?”
蕭老國公點點頭:“當然記得,小九擒獲他之後還特意拜託老夫多加關照。
我記得他一直被關押在刑部大牢,現下情況如何了?”
“陛下將流雲國的細作發配到東南鹽場做苦役,他也未能倖免,昨日一早便離京了。”
蕭老國公捋了捋長鬚:“這便是陛下的長處,許多時候殺人是必要的手段,但殺戮太過,勢必招致更多的報復。
大魏這十多年的太平來之不易,絕不能輕易挑起戰火。”
蕭姮道:“祖父所言極是,陛下文治武功皆屬尋常,但對局勢的判斷能力還是有的。
我方纔提起梁若儒是想告訴您,小九從他那裏探得了一個驚天祕聞,永王似乎還活着。”
蕭老國公的眼睛眯了眯:“這件事小九可曾告知陛下?”
蕭姮搖搖頭:“未曾,這個結論只是梁若儒的判斷而非實據。陛下生性多疑,我和小九一致認爲還是暫且不告訴他的好。”
蕭老國公的目光沉了沉。
姮兒和小九的顧慮是對的。
皇帝沒有不多疑的,當今陛下自然也不能免俗。
正因爲當初射殺永王的人是他,一旦永王復活了,他該作何解釋?
懷疑他箭法太差徒有虛名都是輕的,更有甚者,直接就能把與永王相互勾連、放走永王的帽子扣在他的頭上。
“姮兒,你身在深宮行事有諸多不便,這件事情就不要管了。
老夫自會派人暗中徹查,不管永王是真死還是假死,也絕不能讓他繼續禍害大魏。”
“勞祖父費心了,小九對這件事情也是極爲上心,而且她瞭解的內情比我要多,您不妨與她多做商議。”
“這個自然。”蕭老國公應了一聲,又有些擔憂道:“姮兒,祖父瞧着你像是比從前憔悴了些,是身體還沒有調理好,還是陛下……”
蕭姮輕笑道:“祖父,我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怎可能還像小姑娘那樣明媚動人?
至於陛下,我從來沒有對他抱太大的希望,能夠如過去這十幾年一般相敬如賓便足夠了。”
清醒的人不容易受傷,卻也很難得到真正的幸福。
說來說去,都是祖父對不住你們母女。
不僅沒能保全她,也沒能讓你過得好。”
“祖父——”蕭姮挽着他的胳膊,聲音竟是多年沒有出現過的嬌柔。
一旁的寄梅嘴角彎了彎,眼睛卻溼潤了。
世間能讓皇后娘娘徹底褪去外殼的人,如今也只剩下老國公了。
蕭老國公笑道:“不說這些了,昨日我去田莊看你父親了。”
蕭姮臉上的笑容瞬間淡了:“他已經不可能悔改了,您還去看他做甚?”
蕭老國公道:“他畢竟還是老夫的兒子,這麼多年不見,總是要去瞧一瞧的。
不過你放心,我並非是去與他敘什麼父子之情,而是特意去敲打他幾句。
今後他應該不會再有什麼非分之想,你們也可安心度日,把他這個人徹底忘了吧。”
蕭姮攪了攪手指:“他畢竟還是我的父親,怎麼可能徹底忘了?”
蕭老國公有些哭笑不得。
他一直都覺得長孫女穩重,小孫女調皮,沒想到竟是看錯了。
“你非要想着他,老夫也沒有辦法。待會兒陛下要過來用午膳,你趕緊讓人去好生準備。”
蕭姮噗哧笑道:“您的長孫女若是連這點小事情都做不好,還怎麼做大魏的皇后?
說起來我都十多年沒有與您一起過節了,要不今日就留在宮裏與您的曾外孫和曾外孫女一起過中秋,索性就不回去了?”
蕭老國公哈哈笑道:“老夫倒是無所謂,反正在哪兒都有好喫食,在哪兒都一樣賞月聽戲,一樣含飴弄孫。
只要事後你不怕家中的弟弟妹妹們登門吵鬧就行。”
蕭姮笑道:“知道您老人家兒孫滿堂,疼都疼不過來。
我這個長女孫連排都排不上,就不上趕着自討沒趣了。”
祖孫二人又說笑了一陣,天慶帝帶着太子來了,懷中還抱着肉嘟嘟的安陽公主。
太子年紀雖小,言行舉止卻極有氣度章法,蕭老國公讚賞之餘,不免又有些心疼。
同樣是曾外孫,小淘氣比太子過得快活多了。
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皇帝的兒子和將軍的兒子,終究是不一樣的。
所幸安陽公主從來不怕生,不待父皇母后同她介紹眼前的白鬍子老公公是誰,她就直接撲進了蕭老國公懷裏。
蕭老國公方纔的那一點小小的心疼立刻就消失了。
小女娃白白嫩嫩的小臉主動湊到他臉頰邊,奶聲奶氣地同他聊天,那咯咯的笑聲比蜜糖還甜。
他正覺得一顆心都要化了,突然一陣劇痛。
原來他的鬍鬚已經落入了安陽那肥嘟嘟的小魔爪中。
“哎喲……你這小傢伙的小手這麼有勁兒啊,外曾祖父的鬍子都要被你拔光了。”
天慶帝和蕭姮趕緊上前幫忙,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蕭老國公的鬍鬚拯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