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修建得精巧別緻,所有的擺設和使用的器皿皆非凡品,就連糊窗子的窗紙都極爲講究。
看似輕薄卻極爲柔韌,單靠手指很難將其弄破。
蕭姵從懷中摸出匕首,輕輕在窗紙上紮了個小洞。
她凝神看了進去,只見一名身着秋香色衣裙的婦人斜坐在椅子上,一邊用杯蓋輕輕颳着茶沫,一邊與人說話。
因爲角度的關係,蕭姵只能看清她的小半邊側臉,很難辨明其身份。
而與她說話的那人所處的位置更加刁鑽,只露出了半邊身子。
蕭姵除了能看出這人是一名身着月白色衣袍的男子,他的年齡和樣貌根本無從知曉。
她屏住呼吸,仔細聆聽二人的對話。
只聽那女子道:“盧生……”
不過兩個字,已經暴露了男子的身份。
蕭姵挑了挑眉,原來是慄公子!
知曉了他是誰,年輕婦人的身份就不難猜測了。
能隨意進出城主的房間,又與慄公子這般熟稔,她只可能是淳于城主的繼室,小公子淳于斐的生母慄氏。
姐弟二人並非一母所出,深夜卻在城主的房間中密談,讓人不得不起疑心。
正想着,慄公子的聲音突然變大了。
“三姐,你趁早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慄氏把手裏的茶盞往桌案上一墩,捂着臉痛哭起來。
“盧生……三姐求求你,斐兒才五歲啊……”
慄公子有些不耐煩道:“眼下最要緊的是城主,若是他有什麼不測,你們母子還有什麼將來可言?
況且那解藥只能解毒不能治病,對斐兒根本沒有用。”
蕭姵握了握拳頭,聽慄公子話裏的意思,淳于城主竟是中毒了?
之前桓二哥派靳永前來打探消息,受到了慄公子的熱情接待,但用盡各種辦法也未能與城主見面。
他們一致認爲慄公子效忠於姬靈玉,所以才軟禁了城主並阻斷了他與外界的聯繫。
可如今看來,事情似乎與他們猜測的不太一樣。
姐弟二人提到的能解百毒卻不能治病的解藥,必然就是她掛在脖子上的這一顆。
這姐弟二人也真是好笑,還沒有到手的東西就開始討論如何分配了?!
慄氏根本不聽勸,不僅越哭越來勁兒,說出來的話也越來越難聽。
別說是與她同處一室的慄公子,就連窗外的蕭姵都煩得不行。
去年她救回淳于斐時,這女人雖然也是哭哭啼啼千恩萬謝的,彷彿沒有這麼煩吶?
慄公子冷聲道:“三姐若還是這個樣子,從今往後就不要再到這裏來了。”
慄氏一噎,哽咽道:“小弟……我得照顧城主啊……”
“沒有那個必要,城主府最不缺的就是人。三姐還是回去帶斐兒,沒有什麼要緊事就不要過來了。”
慄公子的態度非常堅決,雖然不便親自動手去拉扯慄氏,卻還是逼迫着她站了起來。
蕭姵終於看清楚了他的面容,不免暗暗吃了一驚。
一年多前,慄公子還是一位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貴公子,如今卻是顴骨凸出兩腮凹陷,比他的實際年齡老了十歲不止。
正想着,耳邊傳來一道風聲。
蕭姵擡手,一枚銅錢穩穩落入掌心。
她仰起頭,就見戚寐在屋頂上衝她招手。
蕭姵手上一借力,輕巧地落在戚寐身側。
“怎麼了?”她用極低的聲音問道。
戚寐伸手指了指屋頂的另一頭:“淳于城主。”
蕭姵跟在他身後走了過去。
屋頂的瓦已經被揭去好幾塊,下面的情形看得非常清楚。
滿頭白髮的淳于城主閉目躺在牀上,曾經令人過目難忘的容顏已經變得蒼老無比,說是形容枯槁都不爲過。
戚寐小聲道:“聽聞淳于城主不過四十左右,怎的如此……”
話未說完,慄公子推開門走進了內室。
去年蕭姵夜探他的府邸,就已經見識過他的精明,因此她絲毫不敢大意,又把匕首拔了出來。
果然,纔剛走了幾步,慄公子就發現了房間中的異樣。
但他的反應速度比蕭姵差得太多,剛一擡頭,冷冰冰的匕首已經抵上了他的咽喉。
“別亂動!”蕭姵厲聲喝道。
慄公子本能地往後一縮,藉着燈光看清了來人的模樣。
“郡主?!”他輕呼了一聲。
蕭姵卻並沒有理會他,喊道:“七妹!”
戚寐從屋頂一躍而下,也用匕首抵住了慄公子。
對他的反應蕭姵極爲滿意,收回匕首走到了牀邊。
近距離觀看,淳于城主的狀況愈發令人擔憂。
若非身體那輕微的上下起伏,完全不像個活人。
蕭姵探了探他的額頭和鼻息,轉頭問道:“城主這個樣子多久了?”
慄公子輕哼了一聲,並不打算回答蕭姵的問話。
戚寐嗤笑道:“你的小命就捏在大爺的手裏,狂什麼狂?”
蕭姵道:“慄公子,咱們也算是有幾分交情,今日如此待你也是逼不得已。”
慄公子譏諷道:“郡主這翻臉的速度比翻書還快,在下贈藥一事剛過去一年,你就什麼都不記得了麼?”
蕭姵懶得與他東拉西扯,正色道:“事情一碼歸一碼,公子的恩情本郡主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但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城主究竟是怎麼了。
如果有半句虛言,或者是還想有什麼算計,你休要怪我心狠手辣!”
慄公子哈哈笑道:“郡主的確夠坦蕩,只不過你既然對我有如此大的敵意,我說出的話你信麼?”
蕭姵不以爲然道:“信不信的先講了再說。再說了,你不願意說實話,不還有你的主子姬靈玉麼?”
慄公子面色大變:“你……”
蕭姵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這件事也只能怪你太蠢,重要的人和事放在心裏就好,何必非要掛出來讓人蔘觀呢?”
慄公子清楚她指的是密室中的那幅畫像。
可不管畫像的事情還是他與主子的關係,城主都是知道的。
郡主又是如何把主子尋找解藥一事與他扯上關係的呢?
蕭姵並不認爲現在就需要和他把事情解釋清楚,淡淡道:“你先把之前的那個問題回答清楚再說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