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雙漂亮的眸子中盈滿了淚水,朝跪在身前的年輕男子緩緩伸出了手。
衛從雲暗暗心驚,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縮。
十多年來,義母對他不可謂不好。
但她的好多半體現在對他的嚴格要求上。
她親自教授他醫術,請名師教他讀書習武,稍有懈怠便嚴加責罰,半分情面都不留。
或許是二人之間沒有血緣關係,義母與他極少有肢體觸碰,與親母子有很大的差別。
如今他年已及冠,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親熱,真是有些無所適從。
見他如此排斥自己,姬靈玉的手劇烈顫抖起來,眼淚簌簌而下。
“從雲……我是你的親孃,你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親骨肉啊……”
其實衛從雲方纔就已經猜到了答案,但依舊無法接受。
他又往後退了幾步:“不……不可能……”
姬靈玉站起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從雲,娘知道你受了委屈,可孃的委屈又有誰能知曉?
你方纔說過的,即便親生父母是江洋大盜,你也不會在意。
娘再怎麼不濟,也總比江洋大盜能強一點吧……”
姬靈玉再也說不下去了。
雖說她早已經不是從前那個金尊玉貴的嘉藍公主,也從未如此低三下四地求過人。
面對自己的親骨肉,她真是面子裏子都捨棄了。
衛從雲像是失去了支撐,身子一歪坐在了地上。
“既然你是我的親孃,當初爲何要把我拋下?又爲何要讓我去向素未謀面的女子求親?”
至於那些冷淡對待和打罵責罰,他真是無從計較,只能自動選擇忽略了。
姬靈玉抹了抹眼淚,慘然道:“娘當初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把你交給別人也是爲了讓你能有個安穩的生活。
至於說前往弱水城求親一事,你要相信娘……自古以來皇室中有幾個人的婚姻是能自己做主的?況且……”
衛從雲嗤笑道:“我算什麼皇室中人?”
姬靈玉跪坐在他身邊,溫聲道:“不管你有多大的怨氣,也聽娘把話說完好麼?”
衛從雲低下頭,沒有再說話。
姬靈玉道:“從雲,娘這輩子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怎麼可能草率地決定你的婚事?
娘曾經在弱水城住過一段時日,雖然與淳于大姑娘未曾謀面,但和淳于城主及他的夫人韓氏卻非常熟悉。
尤其是那韓氏,她的父親當年也是錦國重臣,我們早年間便已相識。
他們夫婦才華橫溢品行高潔,生養出的女兒絕不會差了,定會是你的良配。”
衛從雲擡起頭看着她,呵呵笑了起來。
“您既然早就有這樣的打算,爲何不早些前往弱水城提親?
如今淳于城主已經有了優秀之極的女婿? 甚至都快做外祖父了? 您再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我……”姬靈玉抿抿嘴,有些話她真是不知該不該對兒子說。
淳于伊在孃胎裏就中了天目淚之毒? 若是不能解毒? 她連小命都保不住,還談什麼婚事?
可那小子和他娘一樣奸滑,而且還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加之桓家勢力又太大? 想要弄到那顆解藥簡直比登天都難。
想要拉攏淳于瀾,她只[ fo]能另闢蹊徑,讓淳于伊成爲她的兒媳。
當然,這肯定要冒一定的風險。
萬一淳于伊命不好? 沒能等來那顆解藥? 從雲很有可能會成爲鰥夫。
但爲了大事,這一點點犧牲還是值得的。
不管是姬鳳濯還是淳于瀾,他們二人都一定會想盡辦法搞到那顆解藥,所以淳于伊活下來的機率還是非常大的。
她已經打聽過了,前往弱水城求親的另外兩人雖然身份尊貴? 樣貌才華都無法與兒子相比的。
以淳于瀾對女兒的疼寵,城主之位一定會傳給女婿。
只要從雲能娶淳于伊爲妻? 弱水城的一切就都歸他們了。
別的不說,單是城中那五萬渴望報仇雪恨的錦國人? 就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有些話說起來是挺容易,後果卻無法估量。
從雲骨子裏是個十分驕傲的人? 萬一他知曉淳于伊自幼便中毒一事? 不知會不會……
“這麼半天了? 您還沒有想好該怎麼說?”衛從雲淡淡道。
姬靈玉咬了咬牙:“好,只要是你想知道的事情,娘什麼都告訴你。
我之所以沒有早些登門求親,皆因淳于大姑娘從孃胎裏帶了毒,極有可能活不到成年。”
衛從雲眯了眯眼睛:“可她如今看起來非常健康,不僅嫁了人還有了孩子……”
“是啊,她嫁了人還有了孩子,說明她的毒已經解了。”
“淳于城主醫術高絕,想來替女兒解毒應該不是難事,爲何會拖了這麼多年?”
“因爲那不是一般的毒,而是天目淚。”
衛從雲驚呼道:“淳于城主居然能解天目淚之毒?”
姬靈玉嗤笑道:“他若是能解此毒,韓氏又怎會那麼早就離世?”
“那這解藥的來歷……”
“這件事情牽扯太多,娘一時間還真不知該從何說起。
從雲啊,你和娘說了這麼半天,竟不想問一問你的父親?”
“反正不會是義父,對麼?”衛從雲的眼神淡淡的,完全看不出喜怒。
他說的義父便是慄扶風,也就是姬靈玉名義上的夫婿。
五歲那年他被姬靈玉接到了從雲山莊,慄扶風則是許久之後纔到的。
雖然只是義父,慄扶風對他卻比姬靈玉好得多。
那樣一個正直善良的男人,卻淪爲了姬靈玉利用的工具,實在是可悲可嘆。
姬靈玉被兒子的話語和眼神刺痛了。
“從雲,別用這樣的語氣和娘說話,我與你義父之間的事情,絕非你想的那麼不堪。
自始至終他都是心甘情願的,我從未逼迫於他。”
衛從雲笑了笑:“其實比起生父是誰,我更想知道您這些年爲何不願意與姬鳳濯合作,甚至有好幾次還暗中算計過他。
難道他不是清德帝的兒子,您唯一的嫡親侄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