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世爲人,她其實已經活了七十多年。
享盡了人間富貴,玩弄權勢於股掌之間,愛她的人有很多,恨她的更是數不勝數。
可被人當面譏諷嘲笑,而且還是個十幾歲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這樣的遭遇於她而言還真是頭一回。
但她畢竟是經過風浪的人,被這麼一刺激頭腦反而變得清醒了,火氣也散去一大半。
“弋陽郡主,你不辭辛苦到這地牢裏來,該不會就是爲了來嘲笑我幾句的吧?”
蕭姵道:“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意義的確是不怎麼大,但感覺卻是非常痛快。
不過呢,本郡主還真沒有這毛病,也沒有這麼多的空閒。
方纔之所以發笑,單純就是覺得你這人有些奇怪。
在襄逆謀反之前你的年紀並不大,卻是耳聰目明消息靈通,還做成了許多旁人無法完成的事情。
而且爲了達到目的,你甚至願意在姬靈玉面前伏低做小,與那些你壓根兒就看不起的錦國貴女往來結交。
襄逆稱帝之後,你是唯一的嫡出公主,備受其寵愛和重視。
可隨着年紀漸長,你嫁了人還有了封地,怎的反倒是耳聾眼瞎,越來越笨了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姬拂冰的火氣又有擡頭的跡象。
“近二十年來,你一心惦記着襄逆的那把龍椅,與錦國諸位皇子爭權奪利,絞盡腦汁報復淳于城主一家,卻把最該重視的事情徹底忽略了。
天目淚一共三份,你居然能讓姬靈玉奪回去兩份。
剩下的一份明明可以有更大的用處,可你卻用來泄私憤。
姬拂冰,記得兩年前就在這個地方,你曾經同我說過,我的志向太過狹隘,甚至有些自私。
如今看來,你的志向或者說是野心的確夠大,可你的眼界與格局卻根本配不上這份野心!”
姬拂冰不得不承認,蕭姵又一次戳中了她的痛處。
男女情愛在她看來屁都不是。
如果當初韓顏只是奪走了一個不錯的男人,她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甚至可以大大方方祝福他們天長地久。
可淳于瀾只是個不錯的男人麼?
他的背後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勢力,甚至可以說是她能夠尋到的最佳助力。
錯失城主夫人的位置,如同折斷了她的一雙翅膀,讓她在與皇兄皇弟們的爭鬥中完全處於下風。
錦國江山都無法拿下,還談什麼志向和野心?
所以她對淳于瀾和韓顏懷恨在心,甚至不惜動用了天目淚。
韓顏死了,淳于瀾垮了,她們的女兒半死不活,她的確是泄了私憤,但也僅此而已。
十多年來她不止一次自省,這麼做值得麼?
天目淚無色無味,是世間難尋的毒藥,運用得當的話可以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卻把這麼好的東西浪費在韓顏身上,除了淳于瀾的仇恨,什麼都沒有換來。
“夠了!”她嘶吼了一聲。
蕭姵嗤笑道:“夠什麼夠?我這還沒有說到正題呢!方纔你不是問我,桓鬱爲何要去刺殺襄逆麼?
因爲他便是清德帝和楚皇后嫡親的外孫,永徽公主姬鳳瀠唯一的兒子。
“姬鳳瀠……桓家……”姬拂冰整個人都懵了。
相比於姬靈玉,姬鳳瀠的年紀比她小了好幾歲。
但這個小堂妹年紀雖小,卻比姬靈玉聰明得多。
醫術學得更精,人也更難討好。
清德帝和楚皇后死了之後,她和姬鳳濯都失蹤了。
幾年之後,姬鳳濯在清德一朝的舊臣擁戴下,組建了一支與朝廷對抗的義軍。
姬鳳瀠卻一直都沒有消息,就跟人間蒸發了一般。
沒想到她竟逃到了魏國,而且還成爲了天水郡公府的世子夫人。
世間萬物皆是一通百通。
知曉了桓鬱母親的身份,姬拂冰瞬間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姬靈玉當年對她說過,天目淚並非真的沒有解藥,只是那藥引子太過難得。
除卻楚皇后之外,大概只有姬鳳瀠知曉藥引子的下落,也只有她知曉解藥該如何煉製。
桓家二公子的生母早逝,這是許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可她會不會把解藥方子,甚至是已經煉製好的解藥留給唯一的兒子呢?
弋陽郡主身份尊貴且又身懷六甲,按說是應該在郡公府安心休養,而不是四處奔波。
可她卻偏偏出現在弱水城,若不是爲了送解藥給淳于瀾,還能是什麼?
把整件事情都理清楚,姬拂冰擡眼看着蕭姵:“你把解藥送給淳于瀾了?”
蕭姵笑着讚道:“湘東公主的聰明才智總算是回來了,真是可喜可賀!”
姬拂冰咬牙道:“他和淳于伊都康復了?”
“那是自然,他們可都是好人,好人當然應該有好報。”
姬拂冰的臉色鐵青,死丫頭的嘴巴太毒,這些話同抽她耳光有什麼區別?
“哦,對了!”蕭姵一拍腦門兒:“本郡主忘了告訴你一件大事,淳于城主心疼女兒遭人暗算十多年,以至於連弱水城外面的世界都沒有見過。
所以他卸下了城主的職位,帶着女兒去四處遊歷增長見識了。”
“你說什麼?淳于瀾不做城主了?”姬拂冰顯然有些不信。
淳于家香火不旺,一連好幾代人都是單傳。
淳于瀾沒有兄弟姐妹,膝下雖還有個兒子,可那小子不僅年紀小,還是個養不大的。
他還能把城主之位傳給誰?
映水見她一臉迷茫,笑呵呵解釋道:“淳于城主已經把城主之位傳給了我家郡主。如今坐在你面前的不僅是大魏弋陽郡主,還是弱水城的城主。
姬拂冰的一顆心如同泡在老陳醋裏一樣。
從前她就覺得弋陽郡主命好,足以讓世間所有的女子羨慕。
唯一不足的便是她生錯了年代。
即便是在女子地位相對較高的魏國,也沒有女子入朝爲官帶兵征戰的先例。
還有,不管哪個時代,太過厲害強勢的女孩子都是不太受歡迎的。
即便蕭家再有權勢,她本人長得再漂亮,也很難得到優秀男子的真心愛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