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遙，稍等一下，先別走啊！剛剛是我說話太欠缺妥當，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啊……”
走在前面的水遙知道林百川這是着急了，嘴角微微向上一挑，不着痕跡地放慢了腳步。
剛剛眼看倆人就要談不下去了，林百川話裏話外分明一絲客氣也明明啥都沒看見，就一口咬定人蔘是自己偷的，着實讓人心裏不痛快。
不過，老話說得好，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他們老水家眼看家裏吃了這頓就沒下頓了，即便自己能甩了臉子給李百川不痛快，生意做不成乾脆作罷。
可水遙是誰啊？她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那麼多年，見過的形形色色的人不計其數，哪一次拿下一個大單子不是與旁的人勾心鬥角相互試探的？好不誇張的說，水遙後來能取得那麼大的成就，喫過的虧可是比之前走過的路都多。
雖然這個李百川自己滿打滿算才見了這是第三回，可直覺上水遙知道，這男人絕對不會耍什麼壞心眼兒。
所以，倆人這次要是就這麼鬧翻了，不但李百川落不着好兒，水遙也會因爲自己的怒火而損失一單大生意。要知道，自己過段時間就要開學了，現在幾乎每天還早找方裴南補課，根本就沒有多餘的時間再去找適合在黑市上賣的東西，可謂是費了時間也不討好，虧大~發了。
故而，早就把門道兒摸的一清二楚的水遙可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任性妄爲，而提前走人也是爲了給李百川一個教訓，讓他明白自個兒雖然看上去年紀不大，可也絕對不是任誰都可以rou圓搓扁的麪糰子。
可李百川只顧着把水遙這小祖宗給追回來，哪裏有時間想裏邊兒這一大堆的門門道道？一看水遙步子稍微一慢，心裏頭立馬大喜，加緊了步子，手腳並用，三兩下兒便拉住了水遙。
“水遙同志，你這是急什麼呢？剛剛是我口不擇言，不過，我這不是也是爲了生意着想的麼？咱們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既然這人蔘來路頗正，那不也不用怕我這麼說麼？”
“再說了，我這人，你應該能明白，人絕對沒啥惡意，就是嘴巴太直了些。看在我這麼真誠地給你道歉的份兒上，咱們就別再提剛剛的事情了。”
林百川這麼一個大男人，順了半天，嘴巴都快乾巴了，才終於換來了水遙的輕聲一嘆。
“唉，林同志啊，看在你這麼拿我水遙當朋友的份兒上，今兒個我也給你撂這兒一句掏心窩子的話。”
“誠如剛剛在外邊兒你跟我說的，在我來這裏之前，你都已經蹲點兒等了好幾天了，所以，你也應該能發現，這些個到黑市做交易的人，哪一個不是爲了生活所迫啊？”
“不管是賣糧食還是旁的東西，不都是自己辛辛苦苦通過自己的勞動換來的麼？賣米麪的從生產隊發糧後省喫儉用在牙縫兒裏摳出來一點兒，到黑市上換個二尺布票，這不，家裏娃娃的棉襖外襯就有了嘛？”
“再看看賣豬肉的，十有八九，那些個生豬可都是自個兒家裏養的，爲了換些糖票或者現金，也不知道殺豬的時候偷偷抹了多少淚兒呢！”
“現在咱們都已經進入了新社會，新時代有新氣象，能夠靠着勞動的來的，誰還會去動這樣的歪心思？難道還非得爲了一口糧食冒着巨大的風險去偷雞摸狗麼？”
水遙這一番話說的有理有據，可着實讓林百川這個七尺高的大男人紅了臉，只能不停在水遙身邊點頭稱是。
經過了這個小插曲，林百川雖然還是沒能打聽到水遙的人蔘到底是從哪裏得來的，不過他卻完全能夠確定水遙絕對不是什麼壞人。
畢竟，這說話十分有條理，甚至連他這個正正經經身在領~導層的人都挑不出什麼毛病，想到自己剛剛對這小姑娘一番惡意的猜測，林百川臊得不行，緊接着對水遙又是好一頓道歉。
眼下，這場小小的風波算是過去了，時間也差不多到了中午，林百川便提議帶水遙去見這次人蔘的買家。
因爲有了林百川的指引，之前閒雜人不得進入的印刷廠水遙也是暢通無阻。一路上邊走邊看，也算是滿足了水遙的好奇心。
不過，所見到的結果卻讓水遙心頭微微有些失望。雖然印刷廠和電影院作爲縣城最具有代表性的地標建築，可水遙還是不免在心裏搖搖頭。
除此之外，這印刷廠的牆面似乎也因爲環境的關係而略微泛着黑黃色，顯然是很久都沒有粉刷了
可最讓人難以忍受的，還是要數那個醒目的大煙囪，此時此刻，這深淵巨口中正在不斷往上噴着黑色的煙霧，薰得整個印刷廠都是一股子油墨的味道，也讓水遙禁不住略微皺了皺眉。
“水遙同志，先不要在四處亂看。等下到了馬副廠長那裏，可一定要注意言行，不該說的不說。我們馬副廠長是個爽快人，只要是他看上的東西，絕對不會給你太低的價錢，這點兒你儘可放心！”
在跟着林百川爬了四層樓後，終於到了馬副廠長的辦公室門口。只見林百川踱了兩步，好像是在思忖着什麼，接着仔細整了整衣襟，這才輕輕敲了門。
“請進！”
略顯高亢的男心果斷嚴厲，聽得門口的林百川也禁不住把臉肅了肅。
“廠長，您前段時間不是想要入手一支人蔘嘛？我今天過來順便把人給您帶來了。”
說完，林百川把身子往旁邊輕輕挪了挪，水遙那瘦瘦小小的身子就暴~露在了對方眼前。
王一民自從水遙進了辦公室後，就開始默不作聲地打量着水遙。本以爲這次林百川帶過來的，應該是個飽經風霜的老人，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眼前的丫頭片子竟然如此年輕，一副不懂世事的樣子。這讓王一民從心頭升起了一絲慍怒。
“林百川，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這就是你今天給我帶來的人嗎？就這麼小小年紀，到底是。真賣人蔘還是假賣人蔘？你跟我說實話，這小姑娘不會是你家親戚，是你專門兒找這個機會帶她進來玩吧？”
林百川一聽心裏立馬就不淡定了。俗話說得好:“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血流漂櫓”，可在他們印刷廠，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王副廠長是個狠角色？若是自己這次事情沒有辦好，得罪了跟前這尊大佛，說不定還沒到年底就得收拾東西滾回老家去。
悄悄斜了斜眼看了看身邊的水遙，可對方的樣子卻大~大出乎了林百川的意料。這小丫頭不僅是在面對自己，甚至眼下到了王一民這裏都能鎮定自若，氣定神閒，似乎一點兒都沒把對方的怒火給放到眼裏。
正當他打算拉一拉水遙的衣角悄悄提醒一下這小丫頭時，眼前的小姑娘卻突然開口了。
“王廠長你好，我是水遙，不瞞您說，今天我確實把人蔘給帶來了。不過，不知道您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英雄不問來處。千年來，連古人都能做到這一點，而您作爲這偌大工廠的領頭人，相信您也不會在意我的年紀這樣雞毛蒜皮、無關痛癢的小事情吧？”
王一民因着家裏母親生病的事兒，已經私下裏託了不少人爲自己打聽人蔘的事情。可這些天以來，賣家雖然沒少見，可一個個的帶來的東西卻是不堪入目，甚至還有個人頂着包天的膽子竟然把草根兒拿過來冒充山參，氣得他當時就把那人給轟了出去。
所以在林百川剛把水遙帶來時，王一民一度認爲水遙跟之前的貨色別無二致。可讓他沒想到的是，眼前的小丫頭竟然一點兒都不怕自己，說出來的話還讓他無力反駁。心裏就不免對水遙高看了兩眼。
“哦？小姑娘，看你年紀輕輕，可別不知道什麼是天高地厚。剛剛你說的那句英雄不問來處雖然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可前提是這個人必須是英雄才能說得過去。”
“可你這人蔘怎麼樣我又沒見過，不能你說好就是好。小丫頭，你別忘了，今天我纔是買家，想要做成這樁買賣，得先過了我這一關纔行。”
此時，王一民話裏的意思水遙聽得明明白白，雖然有幾分威脅的意味，不過水遙卻沒有一絲慌亂，而是微微一笑，上前把竹籃子往桌子上一放，輕輕指了指。
“王廠長，請您看一下，人蔘就在這裏邊兒了。若是這東西入不了您的眼，我水遙保證，今天自個兒任您處置，哪怕把我送去喫牢飯，我也不會說什麼，若是您不打算跟我計較，那我也保證，從今以後再也不踏足印刷廠半步！”
水遙的話說的十分堅決，語氣也滿滿的肯定，自信的面龐讓王一民覺得意味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