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七把刀傳 >第97章 狼心狗肺
    他死於五馬分屍,每當寂寥的夜,他的頭顱便情不自禁地簌簌流下淚來。

    是五條繮繩套住了他的手腳、脖子。繩索的另一端有馬兒牽引。當鞭子不絕地抽打在馬屁股上。馬跺着蹄子奔命地往四下跑,他本來想蜷做一團自保,但他的脖子被繩索勒緊,當時就喘不上氣來了。再“咔!”地一聲脖子就斷了。

    五匹馬的力量使他無力挽回,高處遠望的視線只能看到塵土飛揚和輕鬆緊張的馬匹奔跑。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慘叫,接着就看到骨肉分離的四肢被甩在了馬屁股後面。

    每當想起這件事的時候,頭顱就會忍不住地哭泣,夜風還是把他的淚飄蕩掉,遠落在草叢裏凝結成露。

    他死之後,頭顱被家養得一條黃狗叼了回來,他母親爲了保護他躲避官兵的追查,就把頭顱藏進罐子裏。也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的母親纔會將他兒子的頭拿出來,擺在屋子裏一個隱蔽的角落。

    頭顱的母親養了六隻狗,這次他兒子能回來,都要歸功於那幾只忠心耿耿的狗。四隻狗帶回了他兒子的頭,兩條胳膊,一條大腿。至於他兒子的軀體連着一條腿是被另外兩隻黑狗叼着,在趕回來的山路上,兩條黑狗被一羣狼所圍困。

    頭顱看到已經擺在眼前的手足焦急萬分,於是完成任務的四隻狗又被驅使去尋覓兩條黑狗的蹤跡,到山上。

    四隻狗趕回來的時候,軀幹和大腿已經血肉模糊,帶回來的還有一條死狼,一隻死狗。

    老太婆仔仔細細檢查了血肉模糊的軀體,然後臉色難堪地對她兒子講:“兒子,你的心肺都被狼吃了。”

    “娘,那該怎麼辦?”頭顱緊皺眉頭,淚與汗俱下。

    “兒子別怕,待娘扒開狼的肚子看看。”老太婆說,刀子劃破毛皮、肉,伸手掏出狼的胃腸。腸子裏只剩些發了臭的碎肉沫了。

    “晚了。”老太婆嘆了口氣,看向兒子。

    “娘沒有別的法子了嗎?”頭顱哭泣,眼睛可憐巴巴地望着老太婆。

    “還有一個法子,不過兒子你要記住,你被五馬分屍是你作惡多端的下場。你復活後,一定要從新做人。”老婆子嘆息,不住地搖頭。

    “娘,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孝順你。”頭顱說。

    “娘把狼的心,狗的肺安置進你的左右胸膛,兒子,你以後就是個狼心狗肺的人了。”……

    半年後,一個夏天的中午,一輛馬車停靠在了一所茅屋外。

    從車篷裏面先走出來一個瘸子,他好像一條腿長一條腿短,所以走路一瘸一拐。正值晌午,天特別熱,使得瘸子不住地吐舌頭,嘴裏的口水順着舌頭又都滑延下來。

    隨後,車棚裏走出一個小老太婆,瘸子急忙趕上去,攙扶住老太婆:“娘,您老人家慢點。”

    放下行李,車伕向老婦人討要了銀子,便趕車匆匆走了。

    打開鏽了好久的鎖,瘸子推開漆鏽斑駁的門板,一陣塵土撲出來,瘸子嗆得咳嗦。

    “阿嚏!”老婆子站得遠,打了個噴嚏才說:“自從我隨你去了寧州府,有些年頭沒回老家看看了。這屋子像人一樣老了。”

    瘸子沒有說話,提起行李進了茅屋。一個下午,茅屋裏烏煙瘴氣。

    好奇的左右鄰居也在屋門外徘徊着,問道幾句:“你老人家怎麼回來了?”

    “阿金,怎麼沒回來?”

    “是呀!你兒子呢?”另外一個人問。

    阿金的老家是山裏的村落,這樣的小村落只有三十幾戶人家,他們很少與外界聯繫,最爲轟轟烈烈的一次是十五年前阿金的那次衣錦還鄉。至於後來,阿金作惡多端被五馬分屍的消息完全封鎖在這個小村落之外了。因爲這個小村落的人幾乎一年纔會下山一次,去山下那些交通稍微通便的大村落用動物皮毛換些食物、粗糙的瓷器。

    老婆子看看現在相貌醜陋的兒子,對老鄰居們說:“大宅門裏我住不慣,所以我向兒子告老還鄉,獨自回家來了。”

    “這瘸子是誰?”

    “是我那兒子派來服侍我這個老太太的隨從。”

    老太太回來的事很快村裏都知道了。村長決定動員全村人來招待這位從寧州府回來的達官顯貴。

    整個村裏的人聚在祖先的祠堂裏殺雞宰羊,村長硬拉着老太太坐到上座。老太太被招待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甚至受寵若驚,就打發瘸子去幫忙,瘸子一瘸一拐地轉悠了半天,看到有人在殺雞宰羊,於是也湊上去,幫忙。

    桌子上的菜幾乎都上全了,村長突然想起自己從林子裏捕獲的那隻野山羊,於是問:“我孝敬老太太的那頭羊呢?”

    掌廚的劉老頭提着一個血淋淋的羊頭,匆忙地跑上來說:“沒啦!不知被什麼東西叼走了。”

    “怎麼會這樣?”村長責備起來。

    “沒事,不要緊的。你能有這心,我就很知足了。再說了京城裏什麼山珍海味沒有,羊肉我喫過。”老太太握住村長的手,笑眯眯地講,眼睛瞟向做在遠處角落的瘸子。瘸子的衣衫上是一大灘血。

    回到那簡陋的茅屋,夜深人靜。老太太對瘸子講:“兒子。那羊是不是你叼走了。”

    “是,娘,我一見到血淋淋的生肉,就餓。”

    “下次千萬別這樣子做了。”

    “嗷!”瘸子答應着。

    第二天早晨,鄰居給老太婆端來自家做的飯菜。等鄰居走了,老太太讓瘸子一起喫:“孩子,喫點吧!”

    “娘,我不餓。”瘸子嘴上欺騙老太婆說,其實他餓,喜歡喫生肉,瘸子餓了,就開始在村裏轉悠。

    村裏大多捕獵爲生,因爲過去山上來的野獸經常把家裏養的牲畜咬死。所以村裏家家戶戶沒有再養家畜的。

    瘸子在村裏、山上轉悠了很久,依舊沒有收穫。當他途經一間茅屋,聽到有嬰兒的哭嚎,這使瘸子本來咕咕叫的胃有些痙攣了。瘸子往胃裏嚥了口水。看到白白嫩嫩的孩子獨自在屋子裏,便情不自禁地走了進去。

    孩子的哭泣聲沒了,響起地是撕裂肉、舔血的聲音。

    瘸子回到家的時候,老太婆問他到哪裏去了,瘸子不吭聲,後來,村頭就響起來撕心裂肺地哭嚎。是孩子年輕的母親。

    經過打聽,老太婆很快知道了這件事,老太婆對瘸子說:“你這是造孽呀!”說完老太婆便用手帕捂着臉哭喪起來。

    瘸子站着,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低着頭。

    以後的日子,瘸子不再到處轉悠了,只是呆在屋裏,只有尿尿拉屎的時候纔出去一小會兒。這些日子,老太婆受了風寒,一直昏昏沉沉地躺在屋裏。瘸子就守在旁邊,有時候,瘸子想去撒尿,老太婆就會問上一句:“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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