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我本在上三郡,而且是上三郡中最好的南陽堂,後來得罪了南陽堂的堂主才被下放到這裏來。”
衛然笑了:“你這不愛受束縛的性子,是容易得罪人。”
“那不是重點,衛然你是個有智慧的人,我想聽聽你的看法我的重點是,進取之心是否會束縛人我沒有進取之心,是不是一種錯”
“進取之心”衛然想了想,回答道:
“會束縛人,是一種錯。”
梁導愕然:“你的兩個答案怎麼不是同一路”
衛然道:“曾有一位智者說,人是猿猴變的。”
梁導摸不着頭腦:“你到底想說什麼不過你這麼一說,所有的動物裏邊,還真只有猿猴和人最像。”
“智者管這個叫進化。很久很久以前,猿猴裏邊有一些有進取之心的,他們不滿足於住在樹上,不滿足於穿獸皮穿樹葉生喫食物,於是慢慢進化就有了人。人就是因爲進取之心纔有今天的境地,想喫得更好,所以有了鍋碗瓢盆有了烹飪手法,想穿得更好,所以有了綾羅綢緞布莊裁縫,想玩得更好,所以”
梁導打斷道:“你說得很對,進取之心確實很有用,沒有進取之心就沒有今天的人們但我不想說那些大的,我就想說自己,說身邊的平凡人。我一個人不進取,未必能讓國家滅亡”
衛然正色道:“人活在世上,是需要一個盼頭的。隔壁宋伯盼着莊稼收成好,胡大媽盼着雞生蛋狗下崽,王麻子盼着捉只大蛐蛐贏一筆,馬家夫人盼着梨園出新戲,這些都是盼頭。有了這個盼頭,就能活得有滋有味,有了盼頭,自然就有了進取之心。”
梁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衛然繼續道:“進取之心確實是會束縛人的,你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但是你想放下進取之心,去追求自由,這是錯的。”
梁導愣了愣:“追求自由也有錯我不追名逐利,只想瀟瀟灑灑過完自己的一生,又沒有傷害到別人,這也有錯嗎”
“你弄反了,強大的人追求什麼追求的正是自由皇帝爲什麼尊貴因爲他想不做什麼,就不做什麼反而沒有進取之心的弱者,是得不到自由的。衙役永遠受縣尉和決曹差遣,汪堂主讓你去鄰縣打聽一件事,不管天有多熱你有多累,你都得去你沒有自由越進取,就越能得到更多的自由”
衛然的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梁導被震得有點懵:“等等,我緩一緩。嗯,即使不進取換不來自由,那我就該活在別人的期待裏就該爲了家族的期望放棄自我那太可悲了”
衛然“啪啪啪”鼓掌,然後豎起大拇指:“梁導,你不惜脫離家族,放棄所有的優越背景資源,也要堅持自我,這是一種多麼可貴的進取之心我佩服你”
梁導瞠目結舌,根本不知道如何接話。
對於衛然這番話,不管他信不信,至少是服氣了。
衛然觀察梁導神色,知道到了最後一擊的時候了:“梁導,你每個月的餉錢是一百兩,下個月只給你五十兩,你樂不樂意”
其實五十兩的餉錢不算少了,衙門當差不過八兩銀子一個月,武陵分堂的弟子,是待遇較差的下四郡,依然有百兩之多,比衙門高十倍以上。
但莫名其妙減一半,任誰都無法接受吧
衛然點頭道:“是的,你說你不想進取了,不想奪第一不想往上爬,這個想法在太平盛世是沒錯的。但現在不行了眼下是亂世”
“這個我知道,就因爲是亂世,我們玄星閣才能獲得官方身份。朝廷,地方軍閥手握重兵,軍方威望蓋過朝廷,朝廷在無法搶回威望的情況下,爲了制衡才扶植玄星閣和軍方對抗。”
衛然侃侃而談:“沒錯,亂世之中,不進則退。你不想往上,就得往下你想維持你那一百兩的月餉,是需要進取之心的你想把月餉提升到三百兩五百兩,更需要進取之心”
梁導口中喃喃有辭,內心已經動搖了。
衛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沉聲道:“在這亂世之中,沒有進取之心是會錯失一些東西的。每個人都有自己重視的東西和重視的人,錯失了就再不會回來”
終於,梁導心中豁然開朗,曾經的頹廢一掃而光,恢復了一個年輕人應有的心態。他隱隱覺得,這兩年完全浪費了,逃避是沒有用的,是時候面對了
想通之後,梁導反問道:“一直在說我自己,那你呢你的想法是什麼”
衛然哈哈一笑,用三國演義裏周瑜的一句話回答了梁導:
“丈夫處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
好男兒來這世上,唯有做一番大事業,方足以慰吾平生
梁導在沉默中細細體味衛然的話,衛然則想起之前在倉庫裏摸到一張紙,便拿出來看看,因爲那紙是夾在苟磊記錄庫存的簿子裏,想必是重要的,也許有些線索。
還沒看清字衛然就眼皮子一跳:左伯紙
左伯紙是市面上能買到的最好最貴的紙,用左伯紙的人可以說必定是權貴當然,這個“用”是指日常用,非要讓衛然拿左伯紙寫個一兩封信,不少人還是寫得起的,但事事都用左伯紙這種奢侈享受,連武陵分堂的弟子都不夠格。
將紙展開,正面是一副山水畫,背後寫了十六個字:三八縱橫,黃豬遇虎,定軍之南,傷折一股。
衛然的表情變得很精彩:這話他聽過
三國演義裏有這麼一個趣聞,曹操向天下有名的卜者管輅念路問卜,管輅的卦辭就是這十六個字:三八縱橫,黃豬遇虎,定軍之南,傷折一股。
預言最後應驗在曹軍大將,被稱爲“虎步關右”的夏侯淵身上:三八縱橫,即建安二十四年;黃豬遇虎意爲己亥年正月,己在天干中屬土,土即黃,亥爲豬,正月又稱寅月,寅爲虎,是故黃豬遇虎;定軍之南,指定軍山之南;夏侯淵和曹操有手足之情,又是曹軍肱股之將,傷折一股應在黃忠定軍斬夏侯之上。
衛然細細一思索,覺得恐懼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