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蕩諸邪 >第七章
    金戍營,與羽林衛,無夜軍並稱爲京師三御,直屬皇帝統轄。與禁軍同級不同令。不同令的意思就是,禁軍主將有自主的兵權,都是由皇親擔任。而三御主將直接聽命於皇帝。

    聽萬民之聲,看人間疾苦,便是無夜軍,皇帝的耳目。

    奉聖喻,身着良駒服,查世上不平事,了卻人間仇怨,乃羽林衛,皇帝的左右手。

    守真龍左右,事無鉅細,常備四時之急,八節之禁,爲金戍營。皇帝的金甲鐵鎧。俗稱狗腿子

    金戍營所選將官,都是朝中各王侯大臣子弟,貴胄之後。當這些人的主將,真是一件頭疼的事。

    遲璠手扶刀纂,面色冷峻。心裏卻想着如何找個藉口從皇帝身邊溜走。此刻,遲將軍正跟在皇帝身後,來在明堂之上,昂首挺立,八面威風。

    可就算離地五十丈,還是能看到那胡人小販攤前,一鍋熱騰騰的羊蹄髈,咕嘟嘟的響着歌,那蒸汽隨着人羣接踵,彎彎繞繞早就到了他的心頭。

    遲將軍心裏嘆了口氣,“今晚算是喫不上嘍。”

    皇帝的背影永遠是正襟危坐,少帝年僅十六歲,瘦小的身軀中,蘊含着極其堅韌的意志。他從來不會在太陽昇起後到達通明殿。

    每次在通明殿暖閣中批閱奏摺,遲璠總是殿前守將。他身爲主將,可以待在暖閣裏,但他除了皇帝召見,不會踏進暖閣一步。

    因爲站在通明殿前,一覽禁城的豪邁風光,特別是廣闊的殿前廣場,真是個喫朝食的好地方。

    每每這個時候,遲將軍便從袖中摸出一個蒸餅,這是京城獨臂瞎子蒸的餅子,白麪夾着些粗麪豆麪,鹼水和麪,鬆軟香甜,加少量鹽水,筋道彈牙。出鍋時撒上炒制好的白芝麻,號稱香滿永安三重巷。

    今早也不例外,遲璠目送皇帝進了內殿暖閣,手揣在袖中,隔着油紙,摸着小廝今早三更天跑去給買的蒸餅。

    “殿前廣場是多少步來着”遲將軍咬了口蒸餅,問着旁邊的將士。

    “稟將軍,小人從天福門到殿前,大約一千八百步。”身後小校吞了吞口水,說道。

    “我問的是東西走向。”遲璠白了小校一眼。

    那將官吞吞吐吐,答不上來。

    遲將軍覺得口裏有些淡,從懷裏掏出一灰色小包,伸進去兩個手指頭,捻了點粉末灑在餅上。

    又咬了一口,“這個老瞎子,沒給老子放芝麻。”熱騰騰的蒸餅香氣嫋嫋升起,混合着那粉末清香微微帶着辛辣的氣味,讓遲將軍食指大動,三下五除二吃了個乾淨,還津津有味的吸吮了一下手指。

    “你倆吃了麼”遲將軍回頭拍了拍兩人肩膀。

    “稟將軍,小人出門前,已喫過朝食了。”小校低頭回答。

    他不知道,遲璠的手正在兩人肩膀上緩緩揉動擦手上的油。嗯,老瞎子蒸餅的訣竅就是這豬油吧香是香,就是不太好擦。遲璠心裏想着,又用力拍了拍二人肩膀。

    “你二人,聽我口令,速去宮門外找我小廝馬童,本將出來匆忙,將佈防圖忘在了馬隨袋裏,速速給我取來,”遲璠望了望四周沒有別人,清了清嗓子說道。

    二人對視一眼,心有靈犀,將軍真是愛兵如子啊,見我二人不曾食飯,便讓我們去用朝食。

    其中一個甚至悄悄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遲璠望着二人離去的背影,摸着自己微鼓的肚皮,笑了。

    他從來不是一個正經的將官,正是因爲這樣,他的手段,他的處事方式。深得皇帝的信任。

    “遲卿家,”少帝依舊端坐在龍椅上,從酉時開始便擺駕來到明堂,晌午忙着與衆大臣商討西線戰事,不曾小憩,實在是有些乏累。

    遲璠上前一步,微微躬身道:“陛下,臣在。”

    少帝嘴角揚了揚,保持端坐的姿勢,輕聲說道:“卿家,寡人有些餓了。”

    遲璠低了低頭,說道:“陛下,臣這就命膳房去做些來,陛下是想喫些糕點茶湯,還是來一碗雞湯麪”

    遲璠例來是最懂皇帝的人。

    無夜軍軍頭丁尋是最明白皇帝意思的人。

    而遲璠,是最瞭解少帝的胃口。

    年輕的皇帝擺了擺手:“遲卿家,這雞湯麪還是你做,得我心。”這話聽的遲璠心中一片暖意。“你且附耳過來,”少帝直了直腰,脖子也微微後傾,遲璠聽到這個少年,說着多年來的口吻,“我聽到你咽口水了,你現在去永安街上,給寡人帶倆羊蹄髈來。我快饞死了”

    永安街上人頭攢動,有的小攤前圍了一大圈人,有的小販爲了吸引顧客,花心思請了雜耍,或是自個練了幾個小手法。耍將起來,惹得人羣中陣陣鬨笑。

    遲將軍隨着人潮涌動,也不知道踩了哪個門裏小姐的腳,撞疼了哪家公子哥的肩,人來人往也不在意,到了胡人小攤前。

    看了一眼鍋裏的羊肉,不由得鬆一口氣,還行,今晚算是吃得了這美味。叫了一聲:“夥計,這幾個蹄髈給我包起來。”

    那胡人小夥子,脆生生答應了一聲,麻利的扯出一張油紙,那扦子往鍋裏一挑,便把羊蹄髈給放到了案板上,一邊轉動着扦子,一邊撒着調料和一種黃澄澄的粉末,像裹了一層乾乾的皮,使羊肉本身的香味藏匿在裏面。等到一口咬下去,真是脣齒留香,滑嫩至極。

    依次撒好了調料之後,用油紙包成小糉子似的,用細線給串了起來。

    遲璠接過三個小紙包,又讓胡人小夥子切了三斤羊肉,帶上五斤胡餅,給街口巡邏的弟兄們送去。

    給了賞錢,遲璠拎着羊蹄髈,溜溜達達往回走,猛一擡頭,看到謝淵現在房脊上,正饒有興趣的打量着他。

    遲璠擡起胳膊,舉着羊蹄髈,揮了揮手。笑了。

    謝淵也笑了笑,擺了擺手,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做了個無奈的手勢。

    “你們羽林衛就是要飯的。”遲璠看着謝淵的麒麟服,劃出了幾道口子,其中靠近靴口的地方,破的都成縷了。伸手去下一個小油紙包,給謝淵扔了過去,“我是打發要飯的。”

    謝淵也不在意,接過了撕開油紙就啃,解下腰後的小葫蘆,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抹抹嘴,罵道:“你們金戍營的,全是狗腿子。一個個好喫懶做,踢寡婦門刨絕戶墳。害的老子天天給你們擦屁股。”

    遲璠緊了緊腰間的跨刀,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揚長而去。

    房脊上謝淵笑眯眯的啃着沒多少肉的骨頭。

    屋檐下,雷易被人摻扶着急匆匆走過。

    明堂上,少帝的眼睛裏,亮起了不尋常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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