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四百二十六、功垂成
    李先生自那日從舊府“拜會”了阿衛、阿壯兩個小子之後,似乎就再無有了自我糾葛之時。偶爾有“若是”之想,就拿阿衛“陛下需得奴才們拘着些、束着些”的話來寬解自己,倒也能立馬換得個“心如止水”,不再多生了怯怕出來。而他唯一的“癡心妄想”便是這出使之人並不是自己,全是太后聽錯解錯了的了......

    可惜老天並不能容得他作多幾日的非非之想,只不過三日之後,劉赫就召了他進宮,授了他敕令、國書,與他說了“與李淑媛同行”,又再囑咐了諸如之前劉赫爲之奔忙過的“聯姻”等一干事宜。尤其是家學館之事,劉赫道是願“爲南北學識交匯融合之地,爲兩國儒生之共有共享”,而寒朝,願每年出銀奉典,只求“前緣再續”。

    李先生那時捧着厚沓沓的貢單,心中默算着“可要價值幾許”,待略略估着了個數字就心沉意悶,一邊着實肉痛這些個真金白銀,一邊兒不忿不甘地祈願這“不平不公”之時可能早些終結.......心底裏由此生出了“太后那想確是必行”之想......

    臨出宮前李先生曾裝作不知情、不在意地問起了東方那“妖道”可能與他同行而去,道他能爻卦斷天,於此行是能頗有裨益。劉赫聽了卻嗤笑連連,回他道,“無論道長而今不在,縱若在,朕也不能許了大寒國師與先生同去。朕向武順帝--財可奉、格不可失!”

    劉赫此言雖在李先生意料之中,卻還是有意外之事--原來當陛下故意“不封不賞不提”的妖道,原來早已有了國師之尊!李先生難免生出了意味不明的尖酸之氣,想着--怪不得那妖道要回鄉去接了娘子、孩兒前來,原來是要他們同享極致的尊貴......故以什麼得道高人,皆是愚人的把戲而已。得道之人怎會貪戀紅塵富貴,更遑論他都有家室、兒女......

    如此,李先生捧着一顆既酸又澀、既充盈着希冀又裝滿了不甘之心回了府邸。待他眼望空徒無人的“家”中之時,忽然就要明白他於東方這份不削原來就是出自於“妒”......然他正是要爲此自慚自愧之時,東宮太后恰好就遣了好些人、又送了好些東西過來,一頓忙碌之下,李先生就將那想置之腦後,再不得暇去顧及一二......

    太后送來了好些北地的土特之產,從絲綢棉布到乾果、玩意兒一應俱全。太后傳口諭道:因與李淑媛投緣,故以特意蒐羅些並不值幾何的玩意兒來送她南迴,可贈可留,總是個到過了北地的念想。因是怕她不要,才交付予李先生攜了南去,待到了地方再贈,想她也是不能再推卻不要......”

    李先生彼時勉力地擒住了自己不讓身心俱顫--他怎會不明太后這“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道,那蓋了陛下玉璽的求親文書必定是藏在此些物件之中......然,在哪兒?!“

    李先生正自琢磨不透,有內侍又碰上一個匣子,道里面是一件狐皮大氅,原是太后自己的心愛之物,倒一直沒捨得穿用。還道此物雖然不值幾何,只稀罕通體藍色、其間“銀針”又是根根挺拔透亮,好歹還能見得人前。故以太后藉此物來表於李淑媛的“惺惺相惜”之情,故以此物希望李淑媛能自行留用!

    李先生捧過了此匣之時,自感就像接過了萬里江山。他雄心頓起,自覺已是將陛下乃至寒朝的興衰成敗一肩挑起--故而只能成,不可敗!

    自此他就盼吶,盼着出發那日早些來到,盼着成敗生死、富貴貧賤早些定奪.......然不想原定兩日後的開拔之日卻被李淑媛一拖再拖,直直拖過了五日,這一行兩路之人才是踏上了“漫漫”的南迴之路。

    說起這“拖”,實則也並不是李淑媛有意爲之,而是她迫於無奈之擇。然這無奈是源自於餘昭儀,源自那個李淑媛一心想帶了她南迴的“舊友凌旋”。

    想凌旋初出宮時曾有過一剎的振奮愉悅,暢想着來日可期可待,發着“下半世定要好生去活”的宏遠。然只兩日之後她便又始悽悽懨懨之態、終日垂淚,更是片刻都離不得李淑媛,一旦看不見幾息就要嚎啕悲咽。

    李淑媛問她何故,她道是:我怕!

    李淑媛斥她“莫要無由來地怯懦”,她回道“忍不得”!

    李淑媛勸她“你終是要獨撐天地”,她又哭道“我一向是個無用的,不知該當如何!”

    幾番好勸歹說的輪轉之下,李淑媛漸漸失了耐性,甚至起疑自己是否當真就像索珠埋怨的“娘娘多事去救了她出來,可是自尋麻煩”那般,是做下了錯事。

    她原本也已是不堪多想--因爲北來這一遭已是大違了武順帝之命,待等南迴還不知要如何去數這其間的子醜寅卯......而今又加上個凌旋,當真是一個頭變作了三個大,步履也是一日重過一日,像是有誰正日日往她的腿中灌着鐵沙.......

    “做都是做下了,多想無益!待回去了要逐要殺的,再論罷!何況我此來實則是爲他解了一樁大心事,他當是知情領情的罷!且還有那事可作大保.......他還真能殺了我們不成!”在第一個定下的南迴前夜,李淑媛邊往嘴裏倒着酒、邊做着混不吝之想。

    然意外的,凌旋在那夜忽然起了急症--鮮血淋漓、崩漏不止,一旦昏厥過去就再似難喚醒,一度地讓李淑媛以爲此人當真就要“埋身異地、只得魂魄返鄉”。急忙忙地遣人去尋了大夫來看卻始終斷不出究竟,李淑媛只得去請了先前常來、“最是厭煩”的太醫院中人,並撂下了狠話道:“依我看,她這病本就是你們做下的手腳!若她死了,我可不管你們陛下會做何想,只知你們要悉數陪葬而去!”

    太醫們只當李淑媛是爲查驗餘昭儀是否“清白”,而拖延了她歸期一月多之久那事藉機生怒,三人呼着冤枉、又辯說是“陛下有命不得不尊”並不好生去看了凌旋。李淑媛爲此更怒,拔劍就指着爲首的太醫罵道:“我雖不懂醫術,然看她如今這樣也像小產之症。你們不管不看定是早是有知,因此先殺了你們再論罷!”

    三人這才爭前恐後地撲上前去診脈看色,又細問了這幾日吃了什麼、用了什麼,反覆斟酌商研之下才面面相覷道是:她此前並無身孕,因此斷不會是小產之症。應是之前身子虧虛,耗空了血氣之下的崩漏之疾,因此來得急卻去之極慢,恐怕之後要纏綿良久,需得好生調養纔有痊癒之機!”

    三人說罷或怕李淑媛不信要殺,指天畫地地賭咒發誓”句句屬實、切不敢誆“,抖得篩糠般地只等這南朝夫人示下。

    李淑媛就此五味雜成,扼腕嘆息之餘也生出了怒其不爭之氣--好好的一個門閥貴女,何堪就落到了這般田地。此症既得,自此婚嫁生養豈不都要成了黃粱美夢.......真是一步踏錯步步步錯,豈非要就此沉淪一世?!

    可而今事已至此,再多嗟嘆也是無用無奈,李淑媛只想着既要調養也得是要南迴之後纔可行之事--畢竟醫藥俱全,縱然要尋些珍稀古怪的也不怕無有。因此只吩咐了那三個太醫去開了“可讓她經得起長途跋涉的方來”便不想再借助他們半分之力!

    或者是那三個太醫醫術平庸,或是是北地的藥材實在不堪,總之凌旋之後日日用藥、頓頓不脫,可病症卻不見絲毫好轉。她還是臉似金紙、體若寒冰,整日整夜昏昏沉沉,像是個垂死之人。這樣的人又怎堪路途顛簸,因此啓程之日一拖再拖,拖到李卉繁竟有了“可要留她在此待日後再接回”之想時......劉赫卻命人送來了一丸藥劑,道是:只可冶標然可保她路途平安。一月一半,足以!

    李卉繁那時拿着那顆藥徘徊了許久,甚至找了只鳥兒,取了一小片化了水讓其吃了要驗一驗可是有毒。這時索珠笑主子道,“雖說這裏的這個寒公子陛下不好,但若要謀害凌旋女郎,讓她自死不就好了,何必再要來毒殺了她,再惹那禍氣?娘娘是關心則亂,想過了!”

    可不就是想過了?!李卉繁啞然失笑,倏忽明白了自己這般多疑多猜,原是爲毀了劉赫生母的畫像、而劉赫又始終不爲此事做結的不安而至......一旦有了分曉她就再不遲疑,着緊地就把那藥給凌旋用了,盼着劉赫並不曾就此誇大其詞!

    幸好這“神藥”果然是有“神效”。凌旋被撬開牙關塞了半顆藥之後,不消一個時辰便睜眼討水,兩個時辰之後崩漏漸止,三個時辰之後便嚷着飢餓難當,坐起了就要喫食.......

    “終於要回去了!”是夜李卉繁躺在榻上望着窗外的月亮念着,“一別數月,不知他可是會念起我......或是日日罵我?”。

    “呸!”她又自啐了一口,“說好的是無心配無情,如今想這些,也不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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