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四百五十九、蹈水火
    “爾永!”依舊緊閉着雙眼的盛馥低喚一聲、剛探手摸了摸身側便蹙緊了眉、像是嗅到了什麼另她厭惡的氣息。

    “娘娘!”初柳與綠喬聽得了一齊撲上去,只怕她動得不慎、脖頸間的傷口又掙出血來。初柳一見盛馥尚未轉醒卻已然不悅的神情,不必猜,就知定是正在馨綺裏薰着的香勾起了她的不暢!

    “娘娘可是覺得這香聞不慣?原是娘子吩咐換的,說娘娘這會兒身子有些虛,燃這味有益。”初柳小聲地稟告着,再順手掖了掖盛馥肩側的錦被,像是如此就能護着她的主子少些傷心。

    “我好好的,什麼有益有弊的?!”盛馥仍是閉着眼,“殿下呢?可是與享兒一起?”

    盛馥這一問猶如五雷轟頂,一下炸裂了兩個丫鬟的神智,“這要怎麼回?”初柳拿淚眼問着綠喬,綠喬咬着脣想憋住了在眼眶裏懸着的淚,卻也是無用。

    “暫且騙了主子,只認了殿下正同世子一起?!”綠喬拿眼回着初柳,初柳卻是連帶這比劃一個勁兒地搖頭,“縱是這會兒騙過了,終還是瞞不了!已是鬧成這樣了,都是拿劍抹脖子了,一會兒知道我們還騙她......那要鬧成什麼樣子?”

    亦然深知主子脾性的綠喬沮喪地垂下頭,一時間就想按着娘子走前吩咐的,去喊了她或者二郎來解這困境。可她腳步未動卻想起他們之也是熬青了眼纔剛去歇息,便是大不忍心!

    “娘娘可是醒了?”綠喬擦乾了淚、想探一探盛馥是否只在夢囈,卻是看見她的眉擰得愈發的緊、神色間的不耐也是愈發的濃!

    “快去換了那香!我聞不慣!”

    “奴這就去!”綠喬雖是應着,卻拿猶豫的眼看着初柳--這香可是娘子千叮萬囑定要薰着不可斷的、這會兒換下了可是會於主子的身子有礙?

    初柳思忖了片刻,極緩地搖了搖頭、悄悄地將綠喬拖到了一遍,極小聲地道:“只要於主子有益的,罵也好、罰也罷,我們擔着就是。如今天塌下來一般的時候,我們終歸也是幫不上、做不了別個,因此這些個又算得了什麼?且我這會兒最急的,是這都十幾個時辰了,主子還不曾喫過、喝過,漫說是她、任是鐵打的也挨不住!”

    “我怎會是怕挨些責罵打罰?我只是不想娘娘再添些鬱煩、想順着她的意便會好些罷了!”綠喬又去咬她的脣,絲毫不覺那脣上已是被咬出了一個血泡,紅汪汪的瞧着滲人!

    “莫咬了,都是要破了!我們可得尤其比尋常強些、韌些,才能夠陪娘娘度過了這關!”初柳輕揉了一下綠喬的臉,深吸了一口氣、卯足了勁頭,扮出一個笑臉就走過去探身到了帳幃之內!

    “娘娘若是醒了便起身罷!奴們伺候了娘娘梳洗,用些茶、再用些娘娘的愛的喫食.....”

    “你們爲何不答我殿下在哪兒?也不去換了香?”盛馥的聲氣生冷冰硬,激得初柳眼淚都是幹了似得,再掉不出來!

    “娘娘!”初柳硬起頭皮再說得兩字,就覺得自己的胸膛要被憋炸了,“奴先伺候娘娘起身,然後再細細地回了娘娘......”

    “你們倒不騙我!”盛馥眼未睜已有兩行熱淚垂至耳際,“不虧是知道我的!”

    初柳與綠喬面面相覷--她居然清醒?!她居然平靜?!她居然還有心要探一探我們是否會哄了她去?

    “母親與盛爲還在時我已是醒了!只不過不想睜眼,許多事需得我好生去想來。”盛馥終於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眼中淚漬全無、只剩晶光粼粼。她伸手撫向脖頸觸到了已被包紮好的傷處,“我再不要流淚了!流淚無用!我亦再不會在家中尋事、尋事一般無用!你們也再別哭了!哭也尋不回殿下!”

    “奴婢們遵命!”

    “娘娘說什麼就是什麼!”

    兩個丫鬟雖是被這忽然之變驚得目瞪口呆、不解爲何主子一覺醒來就與之前呈天壤之別。可眼前她們又怎能想那些,但凡只要她不再尋死覓活便已是圓滿、便是要謝過上蒼!

    盛馥伸出手臂示意兩人伺候她起來。一番忙碌之後但見身着繡金梅黑錦大衫、荼白色金枝鎖邊裙的恪王妃正手端茶盞、端坐在苾馥苑的水榭之中。她狀如玉雕、紋絲不動,只剩眼中的煙波正與盞中的茶氤、池中的水氳同漾!

    “娘娘!水邊總是涼些。”初柳捧來了一件同是黑錦繡金梅的大氅給盛馥批上,只覺得從她主子身上散出的寒意可要比那池水凍人得多。可也是奇了,但凡要捱得她更緊些,又是能如此清晰地觸到她體內的那一團烈火、正燒得噼啪作響、似是隨時都會以摧枯拉朽之勢迸發!

    “我未醒時做了好些夢!”這是盛馥自起身以來除“只要茶”外說的第二句話。之前任是初柳、綠喬竟挑些“享兒在二郎院子裏、與莫念哥哥一起很是開心”、“享兒喫、睡都是安穩、朧煙姑姑看着呢”、“奴方纔去看過享兒、他還似笑了”等等應是可勾起盛馥心腸的話語來講,可她就是無知無覺般無響無應!

    “都說夢是不當記得的,可既然記得真切,我可該看作是上蒼有指!?”盛馥又拋出一問,然綠喬兩個訕訕地卻是不知該作何答。

    除卻不知該作何答,她們亦不知自家主子如今這不緊不慢的“安心恬淡”是爲好事還是會有更大的狂風怒電緊隨其後。然她們不敢問,她們只能提如臨深淵般地喘着氣、行着路、說着話,唯恐一旦有失又要惹起了主子的“癲狂”更生出些事來,那豈不是就是萬死莫贖之過!?

    “我醒來時也曾聽得母親與盛爲正說了些什麼!”盛馥還是若無其事樣的平平淡淡,“只是離得遠了,他們又都刻意小聲,除卻隱約聽見了寶陰、垂伯之外,其餘的我並聽不真切!不過想來,他們是一起商議了些什麼罷!”

    “你們!”盛馥驀地擱下了茶盞轉向側面站着的兩人、眼中的冰屑子撒了兩人一身,“依着你們,應是會去聽全了的!如今要怎麼回我--是與不是?”

    綠喬心裏一下喫緊、想着與初柳兩人可還不曾就此商議過要怎生回給主子纔是妥當.......她慌忙忙地又去咬了住了自己的脣,正糾結着是認還是不認、卻覺忽然有一股鹹腥之味遊走於脣齒之間--原來那血泡終於是被她咬破了!

    “回娘娘,我們是去聽了!奴聽了一半,綠喬聽了一半。”

    措不及防的綠喬錯愕初柳怎麼這般就輕易認了--要知偷聽主人家說話事小、但這回聽見的“話”可是事大......怎可這樣等閒就認了?

    綠喬裹着怨氣扭頭去瞥初柳,卻見她整個人都在顫着、眼神倒是比平時都剛強,就知她定是攢足了銳意--只有據實以告或纔可換得娘娘安定!!

    “說來我聽!一字一句都不可漏了、少了!”果然盛馥收斂起冷意扭回身去再行端坐之態,她一手握着一手只將那枚戴在指上的戒指捧在了心口,眼眸定定地看着池水、默默然、只等聽她們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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