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四百六十六、聽敝鼓
    看見齊允已是有些心浮氣躁,盛馥愈發不急不慢,“或是因爲陛下深知爾永實屬外圓內方之人,一旦臣遭不測,可不知他會做出何等之應......”

    “恪王妃言之有理!”齊允把那個“理”字說得又響又沉又是曲折蜿蜒,讓人聽來諷意十足,“但若朕當真將爾永囚禁,他豈不是也會做出不可測之應,且根源未斷,更是不宜,朕又何故要大費周章得一苟且之果?”

    “他許是不知囚禁他之人原是陛下。陛下大可在稱心如意的來日再施計‘救’了他出來又說要替他報仇做主.......屆時木已成舟然他卻要爲此感激陛下,可是一條好計?”

    “難道爾永在恪王妃眼中竟是這等愚笨之人、瞧不出這等拙劣伎倆的端倪?而朕竟是如此寡情薄意、只爲猜忌就要坐下違祖欺天之事?”齊允說罷了只嫌不暢、只能重重地捶了一下案几替自己出氣!

    “你們不疑就在眼前的嫌疑之人,倒來‘逼宮’拿朕問罪!可見郎主於朕之防是到了何種地步!”

    盛馥聽見齊允從暗指“有人”終於直呼出了“郎主”,也是露出了忿忿之色,只道,“我父母親只知避禍、只要閒定,早已失了剛強之氣,並不與我一心!且我是已嫁之人、冠夫性爲齊,故以我之想、之行與他們又豈能有半分相干?”

    “恪王妃何必欲蓋彌彰!”齊允的譏諷之意滿滿當當,“難道恪王妃以爲在而今這等時分,朕與盛家的那點不足爲道的嫌隙竟比爾永還要緊要?”

    “臣做什麼都是爲了爾永、爲了我們夫妻團聚、爲了吾兒不失父王!哪來的欲蓋彌彰?是陛下見奏不復、又遮遮掩掩,堪堪讓人生疑,何必倒戈一擊?”

    “你就無有嫌疑?!按理第一個當疑的不該是延煜帝劉赫嗎?你爲何不提、不疑?朕可能將此想是恪王妃舊情難卻,或者本就是你與他沆瀣一氣擄走了爾永?!”

    “臣敢起誓!”盛馥聽見齊允提及她與劉赫之“情”須臾就青白了臉,一下站起了就伸出右手三指向天,“我盛馥絕於夫君絕無三心二意,若非,必遭慘死,死後萬劫不復!”

    “陛下可敢起誓?!”盛馥還不曾放下手就又去“撩撥”齊允,“起一個果然與爾永被擄無關之誓!”

    “放肆!混賬!”齊允一掌拍下,把案几上的茶盞都震得覆了巢,“勿以爲朕就當真會不忍治了恪王妃的罪......”

    “陛下!”此時一直作壁上觀的盛爲忽然出列行了一禮,“臣請陛下恕恪王妃情急失言之罪。自殿下被擄去之後,她就......有些失常!”

    “失常?!”齊允聽得氣極,乾笑了幾聲就諷,“既是失常你父母親又怎能安心讓她回京?”

    “稱稟陛下,是父母親不敢不放!”盛爲說得及其小心,不時地還拿眼去偷瞥還兀自瞪着至尊不放的盛馥,“恪王妃不堪再等陛下諭令,因此就拿性命相脅......父親母親無奈才放了回京!”

    “拿性命相脅?”齊允嗤了一聲,想着盛馥無非就是做了些打打鬧鬧、撒瘋灑狂的戲碼,因此一面嗟嘆着盛家寵女無度,一面有些搓火“此人真是死性難改”!

    “臣斗膽請陛下容臣走近上前幾步!”“揣度”到至尊而今會作何想的盛爲“心虛”地請着命,待看見齊允不削地輕點了下頭,即刻就走上前,揚起脖頸指着傷痕就稟,“這便是以死相挾之意了!然臣這個只是短劍輕點而致,恪王妃脖頸間的,卻是用劍切出來的!”

    “什麼?!”齊允看清了盛爲咽喉處的甚是新鮮的傷疤確是合了短劍劍頭的尺寸,一時卻是理不清盛爲爲何也要“以死相挾”之由。而他這“什麼”二字卻被盛爲解成了“朕不信”之意--只見他疾步躥至了盛馥身畔、在她身後輕輕一抽,圍繞在那脖頸間的玉白色的錦帛便隨手而落。

    “陛下請看!”盛爲指着盛馥的脖頸示意齊允來看,“臣不敢誆騙欺瞞!”

    齊允一眼掠過便爲那一道還泛着鮮紅的劍痕驚詫不已、想着定是要切得夠深才能得這般樣貌,可見彼時她並非惺惺作態、而當真是奔了“死”字而去.......

    “然可會作假?”齊允一念飛來再想去辯清了,然弟媳的脖頸又哪能是大伯可仔細端詳的地方,因此只能急急地收回目光並斥了盛爲一句“放肆!”

    “多此一舉!”此時盛馥亦喝了盛爲一句、狠狠地從他手中拽回了批帛,“陛下若不想信、亦可說是畫的、裝的......敝鼓喪豚之事做來何趣?”

    “姐姐與陛下爭來爭去又有何趣?可能就得齊爾永回來?陛下若要疑假的,姐姐大可請陛下讓太醫院的來驗了傷,當說不說,只會胡吵!”盛爲輕輕的嘟囔聲還是落入了齊允耳中,然他此刻像是不再疑惑劍傷的真假、反而更有心要去揭了盛爲“亦然要死”之謎,又問道,“恪王妃以死相挾還在情理之中,留清爲何亦要如此?”

    “臣是見她一個犟不過父親、母親,實在不忍......見他們良久相持不下,這才臨時起意與她一起要挾父親、母親,不再作待!”

    “臣不才,無論在朝、在家皆是人微言輕。然臣知陛下有江山之度,父親母親有和睦之慮,恪王妃有刻骨之急......然臣究竟還是辨不清孰是孰非!

    “因此臣至今仍存疑於--究竟是該聽從父母親、與他們一般‘惟君命爲尊’,還是臣不曾做錯、本當就該隨了恪王妃一起再一次叛出家門!”

    齊允聽着盛爲“顧影自憐”之語,看着立在那廂的姐弟倆,忽然就看見了他們身形中的疲倦、眉宇間的愁怨、眼眸中的急切、嘴角處的倔犟.......他頓時竟有些自慚形穢之感、慨自己還是將國之贏、君之利置於血脈親緣之前--若說盛馥裝瘋賣潑、咄咄逼人,她爲的也僅是換一個“至尊與此事無涉”之定,而自己力主的“無辜無爲”之後卻是有着太多不可說的因緣企圖......因此於這夫君無蹤的弟媳竟是無安無慰,只一心要纏清她之作爲是否由盛家郎主策動!?

    “即便是郎主策動又待如何?來日之事誰可斷度?至於今日之事--只需他們知道避諱便是朕乘上風......”

    “梅素!坐下罷!”回神而來的齊允竟然喚起了盛馥的字,就如同他還未曾登基時那般,“此刻起勿要再同朕吵、朕亦實言相告,再一同決斷,如何?”

    盛馥聞言,只當“實言相告”是齊允自坐實了齊恪原在他處之說、一時間憤怒、寬慰、屈辱、酸澀、振奮等等心緒一涌而上.....略晃了晃就作勢衝上前去,“爾永現在何處?”。

    齊允滴笑皆非!他示意盛爲強“扶”着盛馥坐下了,才吐出了長長的一聲太息,“梅素,朕當真不曾擄走爾永,卻知誰應是爲禍之人!朕之所以遲遲不決、不動干戈,是爲怕就此在朝堂間興軒然大波,因而牽連到李淑媛......朕不忍!更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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