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五百十八、無定實
    突變猝發,初柳兩人竟與鄭凌瓊一齊震撼驚呼。周遭有兵將呼啦啦欲要圍上,卻被盛爲伸臂一擋,悉數攔在三丈之外。

    “你果真是不怕死麼?”突變之下盛馥面如金紙、銳聲斥問,“果真也是不在乎你子民的死活?”

    “他們若有一人不活,你就要終身與他們守靈贖罪!”劉赫拎了拎繩索,又拿一手緊緊挽在盛馥腰間,與他更是貼得密無縫隙。

    “大言不慚!”盛馥此刻已顧不得體統傀怍,只迎着劉赫利刃般直插而下的雙眸,作一個針鋒相對、絲毫不讓之勢,“盛爲,去將那些北人帶來,就在此地一個一個砍了他們!即刻就去!”

    盛爲作難!他原以爲只要自己“劫”下了劉赫的法場,繼而就能講信修睦,料不及卻偏逢風波迭起、猶如八音迭奏,分外“出色”!他本是抱着“大不可說”之祕而來,要行的就是既不能讓盛馥“有恙”、亦不能讓劉赫有“損”之事,可而今眼看要有玉石俱焚之危,這又如何使得?

    “二郎!”綠喬與初柳啜泣着奔來、後面還拖着個一瘸一拐的鄭凌瓊。

    “或者就先如他說的,二郎先去備了船來,放了些人回去,也好再與他斡旋?”初柳眼望盛馥、急得人顛腳跳。

    “娘娘這會兒定是恨透了示弱!”綠喬雖捨不得阿衛等人當真要死、可兩相一比還是主子要緊,“要不就先聽娘娘的?二郎去將人領了來,未必真要殺,只嚇唬就好!?”

    “那可是使不得!”鄭凌瓊聽見了就跌撞着躥上,“陛下那性子,時好時瘋的。萬一領了人來觸怒了他,一個不顧,當真是將他們全殺了,怕他也不會眨眼!”

    “你又是何人?”盛爲一時間認不得這髒臉污衣的小廝乃是“天人”之一,詫異這口稱“陛下”的北人爲何不與那衆一起受縛,反而“自由自在”。

    “奴婢鄭凌瓊,就是曾住你家、又去了還是你家的鄭凌瓊!”鄭凌瓊看見盛爲這兒郎雖是青蔥未脫卻已難掩玉質金相、風流倜儻,就忍不得由衷讚歎。在這歡喜之下她竟情不自禁地自慚形穢,口稱起“奴婢”來。

    “又要你多嘴!”綠喬呵斥道,“你自然是相幫你們那昏君的!什麼瘋不瘋的,我們也不是不認得他,用你來說?”

    “綠喬,她的話也不是全然無理。那人已是變了多時了!”初柳還來相勸,“奴婢勸二郎還是先去備了船來.....”

    “憑的什麼?”綠喬氣性愈發之大,“就這個害了殿下、劫了娘娘、又誣冤了大郎的人,爲何要足他所願?二郎還是乾脆些將人都押了來,嚇唬一番也是好的!”

    “不妥!”盛爲聲氣雖輕卻是一臉篤信,他擡起眼眸一瞥鄭凌瓊,才又道,“至於爲何不妥,是因其中另有蹊蹺。而今緊迫,二郎不能與你們道明......只是你們斷不可再生事端。”

    “散開!”盛爲命着欲圖圍剿劉赫的十一叔、阿正等人,不容置疑,“而今當以捉拿刺客爲首,另多增人手看押北來之人,此地只留數人即可!”

    初柳等人聽罷一派茫然。尤其綠喬更猜不透她家二郎爲何竟突兀兀地偏幫起劉赫來、卻不當盛馥是首要之人?她這裏急急地正想再問,那裏的盛馥卻又在嘶聲咆哮:“盛爲!還不去!”

    “二郎片刻就去!”事到如今,盛爲雖還無有謀定、卻也只好先撇下綠喬等人、撇下看似鐵壁銅牆實則卻有千頭萬緒的“戰地”,先往那二人處踱去,“只是二郎放不下懸心,欲要先一看你們二人的傷勢!”

    “她無事!”“我無事!”劉赫與盛馥齊齊出聲,又是同樣警覺提防地看向盛爲。

    “留清,朕道你此刻需去備船!”不料劉赫一息即變--聲氣聽來不疾不徐、看似委委佗佗。

    “非也非也!”盛爲搖頭晃腦、彷佛還是舊日那個混不吝的二郎,“備船兩字說來輕易卻是要耗時不菲,故以縱然二郎要去,也是要先看過了盛馥的傷......不然二郎備了船、她卻是有了好歹--或是因血盡而死、或是被驚嚇而亡,如此非但是你保不得性命、恐怕連二郎都是要陪葬!二郎這慘綠年華若就這般斷送了,豈不是嗚呼哀哉、太過傷懷?”

    “再者二郎觀你之傷可是不輕,若要脫走也是難出層層壁壘,更何況而今你還多了個盛馥在手......且!你若想看見阿衛等人平安而返便不能因傷重而亡......是以而今你縱不肯好生醫冶,是否也該要先許二郎取些藥來予你敷衍一二?待等各自安逸了,二郎再與你同來說個究竟,如何?”

    聽話聽音,鑼鼓聽聲。盛馥與盛爲原就是一母同胞、又是自幼親厚無間......盛爲之言盛馥初聽驚愕、再聽恍然,又繼便斷定了盛爲這“不去先來”的深意--以爲他是要以“耗盡”劉赫爲計,既可救她脫困、又是替她免除了寶明阿尚再三叮囑的“不可犯”之殺孽。

    豁然貫通的盛馥不禁心神一鬆,卻聽見劉赫一聲戾戾之笑:“留清何以如此多慮?朕已告知多次盛馥本就是安然無恙。若要問朕--朕亦無妨,故以汗顏不能如留清所願--血盡而亡!”

    盛爲惋惜計被戳穿,聞言略略一滯,卻又登時復了涎臉餳眼之相,又直道“非也非也!”

    “二郎來時便道過,你萬不可死!如今又怎能盼你血盡而亡?”盛爲自苦尚不能明言爲何確是不能讓劉赫亡去,而此謀只爲待他昏厥。而今他只盼盛馥能稍安勿躁--因是無論劉赫識破與否,他均是無藥無醫、算來切不能再支撐多久......

    “何其不幸!朕又要讓留清失望!”劉赫說罷單手從腰間摸出一顆赤紅色藥丸、瞬息入口,“留清可再來一看,朕可還能如你所願?”

    “且!”劉赫又探手腰間,此次取出的竟是一柄薄如絹紙、小如玉笄的短刀、刀身彎彎、清光寒寒,一看便是自異域而來,“留清若要再詭變多端.......”忽然劉赫就將刀刃橫在了盛馥側頸,又對盛馥溫顏一笑、道“盛馥,朕只是爲相駭留清,你無需驚怕!”

    “你殺了我!”不想盛馥不僅不怕,更將脖頸移了移、靠住了刀刃,倏忽就讓盛爲看見了血色,“我寧可一死也不能足你所願!歸正爾永或也已經不在,我遲早也要追了他去......又何懼一死?”

    “你當你中箭便可與爾永相較?他那是以命來換、你這是早知無恙!你當你中箭便是與我有緣?爾永與我乃是一箭同心,你卻只是煢煢孑立......因此你何來之勇竟拿三義來喻你我?當真是妄人妄言!”

    盛馥眸定神篤,此刻劉赫看見的,只是那個在雲城江邊識得的梅素,哪裏還有一息梅姝的氣味。她掙扎着往那刀刃上湊着、靠着,毅然是一副甘死如飴之態,卻讓劉赫心驚膽寒--不由驅着那柄短刀與盛馥漸行漸遠.......

    “瘋婆你勿要胡鬧!”見盛馥又要自戕,盛爲駭然失色。一時間他再也顧不得什麼迂迴曲折,直撲兩人而去。

    “留清你勿要胡鬧!”劉赫再次夾着盛馥挪出兩丈,然“輕”與“快”卻是大不如前!

    “二郎無暇胡鬧。你不知她已是自戕過一回!快些將你那刀挪開!”看透情勢的盛爲停在了兩丈之外、是爲不願“逼人太甚”以致劉赫“急則生變”,“耀焱兄!他事不論,二郎與你本不該淪落到這般境地,然爲何還是要淪落到這般境地.......實在不該不當!”

    盛爲長嘆了口氣,四下張望一番確信無人左近,這才緩聲又道,“盛馥,齊爾永而今雖是心傷意頹,然也可稱安然無恙!因此你也斷不要再尋死覓活!”

    “你說得什麼?”盛馥的眼淚猛然迸出,“你已是尋到了他?卻爲何不救了他回來?你定是怕我自戕纔來哄我......”

    “非也!二郎不曾胡言......只是......”。

    “啊!”忽然盛馥一聲慘呼,盛爲萬分驚悚之下只當劉赫惡起突然......卻看見劉赫抱着盛馥轟然倒下--他背上的箭枝已是無聲無息地由二至三......那枝乍到的箭羽正泛着瑩瑩幽光、顫動得分外得意,宛如正與他楊威--“你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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