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五百二十八、爭戮力
    盛爲再是備好了“開門見山”之心,也是料不及盛馥竟然能起身常坐、且還是能催促得這般急迫,讓他全無空隙好再斡旋一番措辭、心緒。

    然該道出的終歸是要道出,瞞藏不得的終歸是瞞藏不得......盛爲狠心決意“既然箭在弦上,那便不管弓搭得穩不穩、箭瞄得準不準,且放了再說”,一張口,頭一句便是“此事與之前所疑一干人等皆無關聯,原是大哥擄走了齊爾永!”

    盛爲以爲盛馥乍然聽得了此訊會驚、會詫、會疑、會惑、會怒、會狂,然始料不及的是盛馥居然神止如水,只道了句“說詳盡的來”,儼然還是一副全心傾聽之態。

    盛爲只爲她的異樣滯了一息,旋即便如閘泄水般的,將盛遠如何用了劉赫昔日所贈的迷藥迷翻了闔家之人、如何假冒恪王府禁軍將齊恪運出雲城、送至蜀中密藏,父母親得報後又是如何決意“家事家結、不能與人道”,他又是如何單人匹馬狂奔而來等等之事一一道出。

    “是何人來說的這些?”盛馥聽罷了不緊不慢地問來,灰暗暗的臉色中依舊瞧不出半點心緒顛簸的端倪。

    “是蕭家人!”說到此,盛爲至今也是意外難平,“且不是尋常的蕭家人,是十餘年來一直跟隨着大哥、左膀右臂般的耳目心腹!”

    “是他!”盛馥的恍若看見了那目如鷹、身如豹的猛將,“盛遠拿他當一家的,他卻終歸叛了主......可說來或正是爲了是一家,他纔是要舍了小義!”

    盛馥這番話聽來可是不善,盛爲方想爲那人辯上幾句,卻聽見她又道:“盛遠憑空捏挑出這許多事、直拿南北蒼生作賭,又拿骨肉至親作脅,全無顧忌忌諱可言......他侯了這些年、等了這許久,終於是再無耐性,因此急不可耐地要做了至尊麼?”

    “當......是罷!”儘管盛家人無一想認,然時至而今已無人能否盛遠有此居心已是不爭之實,“那蕭將道是大哥因大嫂一事心性大變,又受妖人蠱惑,因此此些年來......”

    “籍口罷了!他說盛遠忽變原是籍口,他說自己頓悟也是籍口,哪裏又有不同了?”盛馥眼神定定地不知落在何處,“在那人道來,大哥他不曾爲難了爾永吧?”

    “他只說大哥爲免齊爾永心急氣怒,示意一直用藥讓他昏睡,至於照料.......必然是用心周到的!”盛爲同他人一般無二,此刻還不想說出“大哥是將齊爾永交予末楊照看”,因此也是含混其辭。

    “蕭家那人自哪裏來?”盛馥須臾又問。

    “自大嫂沒去的那山中而來。正逢大哥要歸蜀中而去,他當算是臨陣脫逃罷!”

    “他倒不懼盛遠砍了他?或是蕭家他人自此只拿他當了反賊看?畢竟盛遠若要做了至尊,他們蕭家人也就可人人得道昇天......唯獨他是個清高的?倒不爲富貴來日所動?”

    “大概是所謂人各有志了罷!且父親、母親均是覺得他乃真識大義、大體統之人,看似逆主、實乃爲護主!”盛爲很有些疑惑盛馥爲何於齊恪之況都是輕描淡寫一帶而過,卻要爲了旁人的細枝末節斤斤計較。

    “那就是了!他並不知道那人那事!”盛馥暗自輕喃一聲,轉睛過來對着盛爲便是嗤笑,“父親、母親那是按着體統說得體統之言,你也能當得真來聽去?”

    “他無非是覺得盛遠無有勝劵可操、想早日擺脫了噩運罷了!”盛馥攏了攏撒開的漆發,一張蒼淡之臉更顯得尖銳,“不然爲何到等待至今?早先倒不來報?我記得當日我與爾永中箭之後他曾是隨大哥一起到過雲城......若他真有浩意在胸,緣何能心安氣和地看着盛遠栽贓嫁禍於他人、卻不肯透露一絲?”

    盛爲雖然熟稔盛馥慣來苛求於“白璧無瑕”,也通透而今之勢恐會迫得她愈發變本加厲,故而他是想要勸一勸、緩一緩,免得她此刻起盡了執念便要後事難續。

    “姐姐!”盛爲擼袖提壺,往那金絲梅花杯中淺淺地斟上了辦盞碧湯,“他是何等何樣於我們並不要緊,終歸他並不是我們家臣。”

    “而今只要看好在他來得及時,莫不然大錯若鑄,我們盛家便無人是能獨善其身,若想保全、恐怕只能跟着大哥一同舉事了!”

    “我既已出閣,那便於我無牽無扯。且他擄去了我的夫君還要用我兵馬、錢財?”盛馥接了茶盞,似是被茶湯所溫,眉眼間倒是有了些生氣,“我可是不做這穩賠不賺的買賣!”

    盛爲何曾料到這勸解之語竟被盛馥聽成了脅迫之言,一時訕訕地更想搪塞:“二郎說的只是山窮水盡時的絕境!這裏不是尚不曾至此麼?”

    “我知道尚不至此!”盛馥又是乾癟一笑,“所以亦是知道父親、母親乃至與你都是一氣的、都要幫了盛遠瞞藏。因此你必然是帶着一個所謂十全十美的計策而來,因此劉赫纔是萬不能死!”

    “二郎冤枉!”盛爲叫屈不迭,卻不敢說因他奔來地匆忙、除卻聽真切了母親一句“劉赫萬不可亡......”之外,其餘“計策”都還要待等書信傳來。而今他雖然有計,然那計策之中父母之份是少之又少,大多亦是受了“妖人”指點......至於說與不說?當然是要一說!

    “二郎帶着計策來是爲不假,然離十全十美可謂是有千里、萬里之遙......至於二郎乃至父親、母親與大哥一氣,那更是無從說起。若說他們瞞藏是有,然爲的是枝散遍地的盛家不遭滅頂之災!”

    “姐姐你試想,如果事敗,榮華富貴都則罷了,我們也亦可脫身隱世而去,然盛家隸下這許多的無辜性命.......又有誰能保全?”

    “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他們既曾享了盛家的福澤,就該同擔了盛家的晦氣!這世間本哪裏來的只取不捨之理?簡直混賬!”

    “縱然他們真該與盛家同生共死.......”盛爲一時納言,很有些惶然要怎生去與已然踏上一路不回的盛馥爭辯......天見可憐,忽然他起了一念,“如若父親、母親當真大義滅親、只向至尊說陰真相,而至尊當真遣了兵馬去到蜀中......姐姐也知大哥的執拗不通只在你之上,萬一他要行個魚死網破,屆時齊爾永性命不保,姐姐你又該當如何?享兒又該當如何?”

    果然盛爲看見盛馥的手微微一顫、眉頭略略一簇......“他擄走爾永只爲調動事端,又要他性命作何?”

    “此話你自己可信?素來窮途末路之人哪裏還有格操可守?況且大哥定是‘我既亡、爾休活’,到那時齊爾永可還能了生路?”

    “且姐姐也別冤了父親、母親。你道二郎爲何獨自先來?連財寶都是不見?”

    “那是爲了莫念也在二郎一行!二郎是憂怕那小二郎經不得顛簸才讓他們慢行緩至......而要莫念同來並不是二郎所願,恰恰是父親、母親所想!”

    盛爲陰陰白白地看見盛馥的神色由疑到驚、由驚到撼--心中一緩,曉得她是被說動了。

    “瘋了不成?帶了莫念來此作甚?”果然盛馥重重地擱下茶盞,眼中頗有不忍。

    “父母親是怕大哥心智盡失,想着這小兒郎或能喚回一、二......”盛爲邊說邊嘆,“終究的,還是在拿莫念保了齊爾永的命!”

    “不成!”盛馥猛地立起,“爾永疼惜莫念,絕容不得那小兒郎遭此磨難,屆時定要怪我巧立名目、不擇生冷......莫念自己可知此來何爲?”

    “尚且不知!如若策順計遂,他便可永不獲知!”盛爲終獲了魚入河川之感,趁興就將“想如何、要如何、該如何”與盛馥說了個切實。

    “劉赫?你的意思竟是要將所有希冀都託付於劉赫一人?”盛馥聽罷眼露譏嘲、頰現恥笑,“他一個末路帝王,又堪何用?且若萬一他又起污糟之念......”

    “斷斷不會!”盛爲耳畔浮響的是東方舉的篤定之言--“天命在此,劉赫茲要近了齊恪與盛馥一雙之人,必要心痛而亡。而他若死、盛馥亦活不成!盛馥要活不成了,想來齊恪也命不久矣--這般都活不成了,這世乃至下世他們三人還要糾葛不清......”,說得斬釘截鐵。。

    “可姐姐你,也再不可於齊爾永與劉赫之間左搖右擺......否則、不然.....”盛爲猶豫了幾息,還是決意一吐爲快,也好讓心思難揣的盛馥知曉厲害,“不然你們性命皆是難保,此生孽緣下世還是難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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