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五百四十六、乞人屑
    似乎只是一個轉身之時,盛爲便再次走近了盛馥門前。一路只顧癡笑的他居然險些撞門而入,幸而是恰時驚醒了,不然就要額擦“粉嫣”而入。

    “豈不是要讓瘋婆笑煞?笑罷了再罵煞?”盛爲籲出一口長氣,後怕地撫了撫了額。他方要擡手又想起適才在此門前突發的怪誕之症,一時屏住了,只想試試那心慌急痛可會再來。

    “哈哈哈哈!”盛爲隱約聽得了一陣率朗之笑、又是熟稔至極......

    “二郎此迴心是不痛,卻換了神智昏聵之症,居然能聽見方娘子的聲氣!”盛爲生了氣惱,“此乃是心虛之人的心虛之症嗎?而今紛擾非常,是以二郎便是暗自懷想舊日灑脫之時--只要有方娘子在,哪處不是歡聲笑語......也怪!二郎若是神遊妄想,爲何聽見的不是酈心之聲?”

    “醒醒了、盛爲!莫不是讓人折損得不夠、還要自己生些僞妄之事、自添恥辱?”盛爲拿起手來自賞了幾記嘴巴,原是捨不得打重,下手之時卻是力道不輕。盛爲喫痛、一時悔、一時又似意猶未盡......“唉!”他苦嘆了一聲,“佔什麼先機、拔什麼頭籌,二郎終究還是在劉曄那廂損兵折將、白白襯得他大度睿智,太、太太太是不堪!”

    “而今奈何?而今二郎唯有勸動瘋婆去蠱惑了劉赫勿要回朝應戰--劉赫若戰死了、她還能成活?齊爾永切莫責怪二郎,實在此乃性命攸關之事......”

    忽然“吱呀”一聲,中軍帳兩扇暗朽之門齊齊洞開--盛爲擡眸去看,眼前這個綽綽而現、眉眼閃光、嘴角含笑的女子不是方娘子又能是誰?

    “呀!二郎!奴婢正說怎麼還不見二郎,也是巧了!”方娘子矮身施罷了禮,又道,“二郎是黑瘦了許多,瞧着雖是不慣、倒也另添了韻致。

    “二郎當真病得不清!”盛爲驚惶之下甩手頓足,大袖掠得腰間玉佩叮噹作響,卻仍是敲不醒他的夢寐之症!”

    “二郎這是着了什麼驚慌,見着奴婢竟不高興,反而沮喪起來?”方娘子愕然失措、笑容被收得一乾二淨。

    “愈發荒唐了!”盛爲瞧着此位着水蔥綠、裹淡水紅、又配了幾許石榴色的“夢中之人”,幾乎要哭,“此門竟是被下了咒麼?一來時莫名驚慌,二來時竟入夢境......瘋了瘋了!二郎瘋誒!”

    看盛爲就要呼天搶地,方娘子侷促地團團亂轉、髻上的八寶金釵都似是斜了,“什麼瘋不瘋的?二郎說得什麼話來?奴婢緊趕慢趕地趕到此地,見着了一位病怏怏的王妃不夠,還要再添一位瘋顛顛的二郎麼?菩薩保佑!天可見憐的!”

    “二叔緣何悲慼?”忽然莫念牽着吳想從方娘子背後閃出,一雙眼撲閃撲閃着、突然就將一張元寶小嘴拗成了個“喔”字之形,“二叔要如何都在此地罷,可莫讓嬢嬢看見了,方娘子才逗得她笑........”

    “且慢!”盛爲忽然伸手掐了掐自己、掐罷了不夠又伸手去掐莫念,“可疼?”

    “念哥兒自然是會疼的!”吳想扒開了盛爲的手,“可二郎要試也只試自己,掐念哥而又不能知自己疼與不疼。”

    盛爲討了個無趣,“哼”了一聲又掐自己一把,一樣是切切實實地覺着了掐膚之痛。

    “方娘子?”他試探着叫了一聲,“果真是你在此地?不是二郎神遊生癡?”

    “奴婢當然在此!”方娘子愣怔了一息,當真就收了笑顏,一雙眼霎那而紅,“作孽!二郎可是操心地過了,竟是恍惚了!菩薩保佑這一劫快快過去,一家人圓圓滿滿的、還與舊時一樣。”

    大夢初回的盛爲眼看方娘子就要垂淚,急忙擱下“自省”之心,勸慰道:“非也非也!二郎並不曾操心到恍惚,只是乍然之下不敢相信竟有如此好事--方娘子快些收了眼淚,莫攪了二郎才得的快活之心!”

    “方娘子,與誰說話呢?”此時屋內傳來初柳的詢問之聲,方娘子聽了拿帕子拭了拭眼角、鼻尖,輕咳了一聲纔回道,“正巧二郎來了,我正與二郎敘話呢!”

    “二郎來了?”轉眼初柳已掀簾而出、衝盛爲一禮再道,“王妃適才還問起二郎可曾來了,也是正好。二郎快些進去罷!”

    盛爲但覺初柳的一雙眼滿打量着自己、正滿處在尋了什麼,心念一動就又添了心虛,“王妃爲何要問二郎可曾來過?她要等二郎一同喫茶不成?”

    “喫茶是不用等的,等二郎一同用膳倒是真的!”此刻已又是笑盈盈的方娘子朱脣一啓,“奴婢帶了些家裏的東西來,這不正要下廚去麼?”

    “原來方娘子要下廚?”盛爲聽得了實在歡喜,“在家中亦已輕易喫不到的,不想此地倒能喫着了,好!大好!太好!”

    “你們又要去作甚?”盛爲又問莫念、吳想,“兩個小兒郎莫要亂跑,此處畢竟不是家中......”

    “念哥兒他們是跟着奴婢去呢!”方娘子說罷這句,竭力壓低了聲音又道,“奴婢到時,只見一個兇霸霸的黑臉壓着一個慘兮兮的白臉一刻不停地寫啊、畫啊、讀啊......念哥兒見着我家吳想,那眼裏全是高興,面兒上卻是一分都不敢露。這不,奴婢尋個由頭便將他們倆帶了出來,說是先做些點心於念哥兒喫、實在的,是讓他出來喘口氣兒、撒撒瘋!”

    “去罷去罷!”盛爲裝作不曾聽見,揮着大袖趕了那兩個小小的人兒快走,“多喫些。喫飽了纔有氣力讀書!”

    方娘子聽得再對盛爲一禮,轉過身去一手牽了一個就走。盛爲只見她步態還是輕盈靈逸,卻聽不見她背過身去之後那聲幽幽之嘆!

    “這個方娘子!這般就走,她可知要往哪裏去?”盛爲忽然嗤笑,“初柳,你也不知去引她引......”

    “她來了不止一會兒,早是把這裏逛遍了,自然知道該往哪裏去!”初柳話裏有音,“二郎忙了許久,因此是聽不見什麼響動,不然也是早知方娘子來了。”

    “她爲何而來?”盛爲假癡不癲地問向初柳,“還帶了吳想來。”

    “二郎方纔不問方娘子自己,倒來問奴婢?”初柳忽然左側右擺地看了看盛爲的臉頰、蹙了蹙眉倒不點穿,“自然是郎主、娘子遣她來的,帶了吳想來是爲念哥兒回程路上有人作伴。”

    “父親、母親要接莫念要回去?”盛爲須臾又墜雲裏霧裏、莫名茫然,“此話怎講?這又是唱得哪出?”

    “二郎去問王妃罷!有一陣兒奴婢帶了念哥兒與吳想出去逛了一回,她們說些什麼,奴婢也不知道。”初柳說着還是掏出了帕子,轉手往盛爲臉上擦去,“二郎究竟弄得什麼?紅不紅、白不白的?王妃見了又要起疑、這一起疑便會生事。已是夠多煩心之事了!”

    “勿動勿動!”盛爲擋開了初柳,“二郎自己扇的,至於爲何,是爲、是爲乍見方娘子不敢信真,只當自己得了癔病!王妃若問、二郎實言相告便罷、不會生事!”

    “都是熬得艱難,奴婢也望二郎不要生事的好!”初柳意味深長地瞥了盛爲一眼,“二郎,雖然我們看着人多勢衆,實在的,王妃如今也只有二郎一人能依可靠,奴婢們最怕的就是王妃與二郎因爲幾句話、一件事生了些嫌隙出來,若王妃再要做出在家中時那等可怕之事,可要怎生是好?”

    盛爲聽到此時,幾乎便可斷定盛馥已知他與劉曄“私會”之事。然聽初柳口吻,盛馥像是於此頗爲不滿。至於她爲何不滿--盛爲吸了吸鼻子--“當然是爲二郎事先不說、不告、不議是以不聽之故。而二郎其人,於他們看來尚且稚嫩,行事多有危如壘卵之險......如此大事瞞藏不告,想必瘋婆不能輕易放過!”

    “也不是二郎不想,而是老天不讓!好在此遭除去劉赫回朝平亂那事,餘事可算皆善。她再不喜二郎行事之法,也該爲齊爾永歸來有期而緩一緩怒意愁心。若是二郎事先相告、未必能有而今之果.......豈不是老天要讓他們知曉,二郎並非趙括之流更非衛兄之輩--二郎乃是硎發新刃!”

    盛爲暗自申辯了一回、又鼓舞了一趟,擡腳就往內而去,並不去答應初柳。

    “二郎?!這就進去了?”初柳顯得驚詫,“不需再定定神、想上一想?”。

    “無需!”盛爲頭也不回,“你們儘管安心,你們的主子定不會打殺二郎、許還能笑上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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