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五百五十、止靡浮
    在盛馥一疊聲的“快快快”的催促之下,盛爲似已無心去揣“她可是有了與大哥一般的心思”,亦無暇來思“酈心與二郎可否還有來日可期”。在與盛馥爭罷了“你去”還是“你去”之後,他竟似是突染沉痾,驟然便覺意沉身重、識海一片渾噩茫然。

    “大事當前,不可讓他人察覺、瘋婆愈加!”盛爲咬着此念,恍惚着與盛馥暫別,恍惚着去尋了劉赫,恍惚着與他爭議完“相妨”之事......待等“完事俱全”之時,他忽而有感、而此感竟是好笑--他好笑自己丟了魂魄還能以行屍之態與一朝帝王計議商榷,更好笑竟然無人識得此時之他只有空空皮囊、行事只憑一口濁氣支撐。

    “濁氣便濁氣罷!只要是有氣在,清濁又有何異,且本來就是一般!”盛爲踱近窗櫺,幾縷江風闖過窗紗燎挑起他的碎髮,然他已無心撥弄。他訕笑一回,索性將頭揚高些,想借這些許的冷冽驅一驅抑塞......猝然!他看見了幾抹淡淡暈紅正渲染着墨藍色的天際--竟是天光將起!

    “不知不覺,已是一日一夜了麼?”盛爲問向那幾抹竊竊的暈紅,“陰日此時就將開拔,你道二郎此刻無心遇你卻是遇你,可是吉兆?”

    或是爲全“吉兆”之想,或是爲尋一己空惘之心,盛爲此時拋卻了“當前大事”,滿心只想見那“日出時的光芒萬丈”.......待到一片薄光映上了臉龐,盛爲憾笑一句“初冬之日,又何來光芒萬丈?”,又抃笑一聲“然這聊勝於無終歸亦是朝日之芒,生來就當歡喜!”

    盛爲一心只在左一笑、右一笑間,昏昏然竟是不覺天色已曉,更不知有人已在他身後侯了良久卻默然不響--只爲不忍打擾。

    “唉......”已分不清自己爲何而嘆的盛爲終於捨棄了那扇窗櫺,一回身,便看見了同是一身鬱郁的綠喬。

    “二郎!娘娘等你回話,久侯不着,才喊了奴婢來瞧瞧!”綠喬同是目陷眸澀、脣白頰青,“這會兒快去些去罷,省得娘娘煎熬。”

    看着綠喬盛爲赫然有歉,他歉自己爲何要生蹉跎之意,他歉自己爲何竟還不如一個女兒家鎮靜--“你侯了多久?爲何不喊二郎?”他問綠喬。

    “也不曾有多久。這許多事都是繁複、糾葛的,二郎難得獨自立立站站,偷個清閒,奴婢又要喊來作甚?”綠喬替盛爲想得體面,替自己答得周正,並不如常地嗆了盛爲回去,“二郎快些去罷。去罷了也好歇歇。”

    倏忽間盛爲無語哽咽--“這一場變故究竟帶累了多少無辜之人不能再持無憂之性?可是終結了便可還其本來面目?!”盛爲急迫心起,拋下綠喬便狂奔到了盛馥跟前。

    盛馥依舊拱肩縮背、氣促行滯。縱使她又新換了華衣美飾、縱使她又新描了斜紅朱脣,也是掩不了氣息懨懨,神形落落,若不是那雙眼眸中有無數的寒星爍爍,任誰見了,都只會當她是日薄之人。

    “他如何?”她探起身子來問盛爲。

    “未有如何,就是如此--按姐姐所計,陰日我等即可開拔”盛爲撇下唏噓之心,吊起一口濁氣--正逢生關死劫之際,那些無助無益的春秋之心又要來何用?

    於是只不過兩刻之後,一騎快馬懈着盛馥奏章直奔建康而去,良朝諸人也都得了王妃之令--“得蒙寒朝延煜帝相助,吾等終獲殿下音訊。爲接殿下還朝,陰日卯時初刻開拔北去......”衆人雖揣驚疑不小,卻仍是歡呼雀躍了一場後各自奔忙而去,準裝待發。

    可忽然幾位首領又被王妃宣召而去--在燭光賽日的“中軍帳”中,王妃絳脣一啓,便道出了一個“陰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她道所有禁軍連同娘子軍等等,悉數與寒朝兵將並作一路,此去是爲“修起棧道”。而“暗度成倉”者,則是會從她的私軍並榮家的遊俠中另外挑出,與另一路寒朝兵馬齊齊而動。其中“陰修”之軍由寒朝、良朝各出一將統領,“暗渡”之流則由她一人籌劃調配。基於娘子軍中多的是曾到過寒朝之人、“知己知彼”,且那統領是李貴妃悉心調教得來,是以“我做主,只將她派作我朝爲首之人,日後諸軍聽她號令。”

    衆人聽罷既感怪異又覺不服,恪王府禁軍統領尤其不服!他先道“區區女流之輩豈能統率一軍?且此間還有兩國意見相左時需得交涉之事,她一個方及桃李年華的懵懂之人又怎堪其重?”再道“王妃本不適戎馬倥傯之日,更何況如今因傷孱弱--是以無論陰修暗度皆應是軍中之事,王妃自可回京休養、靜待佳音。”

    衆人本當盛馥定是會曉之以理,不想她連訕笑都是懶得,只道他有罪,罪在”不受軍令“,即刻就另人綁了統領、奪了印信,押回京中待等發落。

    “至尊許我的兵權--因此我道不受軍令者,殺無赦!”盛馥絳脣再啓,聲低威高,“只是而今我不想戰前裁奪、損了士氣,是以待等殿下回來後由他發落!”

    “你們已知殿下如今身在寒朝,卻還不知殿下是被宇文雍那逆賊擄去!原來你們所見我與寒朝至尊之爭、之鬥皆是計謀。我們早疑是他--無憑無據也就罷了,只是苦於不知殿下身在何方,因此無計可施。”

    “宇文雍擄走殿下,又苦心積慮是栽贓寒朝,爲的不過是要挑撥得良、寒兩國凶終隙末,繼而兵戎相見。因此我假意擾其邊、掠其人,就是要讓宇文雍以爲時機已至,不再翼翼小心地藏匿禍心。果然,他遣出了親女行刺我與寒朝至尊之外,更在寒朝刺傷、軟禁了太皇、太后,慫恿諸侯禍亂,以爲亂世既現,他便能如願以償--只是小人往往得意之下就要忘形,他當真就泄露了殿下的行藏,那臻王前來就是爲了傳此訊息。”

    “若問暗度者爲何定要是我?試想,若寒良朝兄友弟恭,又安得那逆賊的容身之處?!更遑論他叛國反君是爲一償狼子野心。再試想,宇文雍曾是我良朝肱骨,熟知各家兵法、謀略......但凡是良朝軍中之人,任是何計哪策,他要堪破也是輕易。”

    “我不怕萬事,唯恐宇文雍識破之下禽困覆車、孤注一擲,危及殿下性命。是以只能是我這檻外之人行那不稼不穡之策纔可出奇制勝,且要論兵書兵法,你們又有哪個熟得過我?”

    盛馥問罷環顧衆人,鋒芒到處個個退而避閃--“我知道你們而今心中還定然存疑!”“疑我爲何偏要與有傳聞鑿鑿的寒朝至尊沆瀣一氣,做那既救了殿下、又助了寒朝至尊的曖昧之事。”

    “我而今就答了你們,比之信口雌黃的市井傳聞,確鑿的是寒朝至尊乃是我朝來日駙馬、是要稱我一聲王嫂之人......何況更有李貴妃與他親定的‘南兄北弟’之契,本就是一家之人!”。

    “我而今就是要做既救了殿下、又助了寒朝的兩全其美之事,你們若再要妄想非議,或是出征之後不尊號令,那便提頭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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