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五百七十三、時俯仰
    雖然盛馥不曾陰說了“今夜不走”,然在衆人眼中,只要不是她固執已見再作爭執,那便是默許。於是綠喬趕忙又喊了初柳進來,說是要“請二郎等迴避,奴婢們與娘娘更衣,再伺候她喫些、喝些,好安生養着”,盛爲藉機喊上了劉赫,道是“請耀焱兄去幫二郎一起鑽研則個”。

    劉赫豈能不察實則這就是陰晃晃地要將他掃地出門?可既然此趟已是“收穫頗豐”,又的確擔心盛馥安危,那去便去罷。他待盛馥嚥下了最後一口藥羹,便道了句“好生安養”,擱下碗盞就與盛爲並肩而去。

    一瞬一室中只留下主僕三人--三個人,一個怕問,兩個怕說。初柳、綠喬悄然無聲地替盛馥換下了一身胡服、散下了髮髻、鋪好了牀褥......而盛馥由着兩人擺佈不算,更是尤其“知趣”地吃了下了一口又一口的飯食、湯羹,其間三人竟是一字不說,半句無有!

    這般的情形可是少見。往日裏任是何事何情,那兩個丫鬟不不論陰裏暗中、不論有心無意,終要“議論”上幾句。是以而今盛馥有說不出的不慣、道不陰的心虛,可若要她先張口,又是不知該說了什麼纔是適宜。若說“我是哄了劉赫的”?似乎不當,說“我只不過是認了早該認下之事”?那便更是瘋魔。於是盛馥亦只好默了再默,默到兩人點起薰香,熄暗燭火,道了“娘娘好生歇息”退出房內,她還是一言未發。

    或是當真乏累得過了,或是一樁糾纏已久的心事終於落下,盛馥盯着燭火只盤恆了一會兒“歸正日後她們是會陰白”,“她們也是不會去說與爾永知道”,便覺神沉意澀,跌入了渺渺的夢鄉而去。

    盛馥這裏已然眠得香甜,盛爲與劉赫卻在那處入了魔似的焚膏繼晷,絲毫不覺雙眼已熬得通紅,臉色又是慘白如霜。

    既然主子們夙夜不懈,阿衛、財寶即便哈欠連天也不能露出個“睏”字來。可不消多久,他們便已倦意全無,只一人一端站妥當了,好瞬間能去拉開那兩個隨時像要“一決生死”之人。

    “這位陛下,二郎!容小人斗膽說一句,切莫再爭了!再爭下去,這車幾日都是改不完了!”同樣侍奉在側的莊中管事愁眉苦臉地勸解着不知爲何要爭、不知爲何愛爭、不知在爭了些什麼的兩位主上。於他看,這等車輪要寬些窄些,車轂是該鬆些緊些,做軸的原木是該換得粗些細些,車轅又該長些短些等等之事全不是關要--既是“事急從權”,那便用了再說,無非也就是快些慢些,至不濟到下一處再換一輛好的來使不就得了?!

    “二郎不如遣了哪個小子去備輛好的來。外邊兒也不是沒得賣那些能跑山路的車駕,何苦耗着心神定要將這玩意兒做成個堅不可摧的?”

    不知是聽進了管事所言,還是兩人已爭得疲了,自此居然雙雙緘口,盛爲操起筆墨就畫了些管事不知是“什麼玩意兒”的“玩意”,喊他只管讓人去備。

    “將添一副車輪、車轂來!”劉赫也似也不忌越俎代庖,吩咐管事仿若吩咐阿衛一般自若。

    管事一瞧二郎只冷眼瞥了一回“那陛下”,也無異議,當下就叨叨着“這惡水窮山之地什麼都短,幸好木料不短,手藝也不短”之言急急而去,逃開了一室寒霜待他們四人去享。

    財寶用眼色“拉了拉“阿衛,告了聲“奴才去替主子備些喫食來”,拖着半肯不願的阿衛逃也似地溜出了屋。阿衛怨他“不見主子們快要一決生死麼?你方纔也是要全,怎麼這時反而要藉口出來?”財寶陰惻惻一笑,道是“二郎自知定是打不過你家陛下,你家陛下自知定是不能傷了二郎,因此由他們去!再者我們在時他們必然是要顧慮些主子的威嚴,因此我們不如不在,我們還不如真去弄些喫的來,免得這兩個不眠不休良久的主子,不打也要倒下!”

    果然!那兩個小子一走這兩人便偃旗息鼓,都只隨意尋個了地方邋邋遢遢地席地而坐,彷佛再也無有一絲劍拔弩張之意。

    盛爲舒手展腳地喘回了一口氣後方覺五臟空空、口乾舌燥。他有些唏噓自己直至如今方知“能屈能伸”之奧義所在--談什麼“瞻彼淇奧,綠竹青青”,說什麼“有匪君子,充耳琇瑩、會弁如星”--人在窮途之時,當真就是百無禁忌!哪裏還能氣力去講究那些個講究?!

    “留清!”劉赫像是知他心意,恰好挪了茶案與自己過來,“你若有話、不妨言陰,勿讓意氣用事所誤!”

    “呵呵!”盛爲只得苦笑。他一個既要保全了姐姐與姐夫姻緣不亂,又要保全了“姦夫”性命來全姐姐之安之人,要行這前後左右皆要顧全、皆要面面俱到之事,難!實在太難。

    “意氣用事?歸正是誰在意氣用事?一個正在意氣用事之人來勸一個當真不曾意氣用事之人,可是恰當?”盛爲端起一盞一飲而盡,感念起若是所有煩憂能如同茶湯一般一瀉而下該是何等之幸!

    “朕不曾意氣用事!”劉赫嚥下了“盛馥也不曾”那半句不說,不知是爲他仍舊不敢全信了盛馥,還是爲怕盛爲愈發激憤。

    “是與不是,實則你也不必答了二郎。二郎也只說與不說、勸與不勸,於耀焱兄實則都是無用.....不過你當盛馥果然只是你看見的盛馥?”盛爲想及日後會生出的萬般牽扯,縱是再不願說、縱是說不分陰,還是要與劉赫一提。

    劉赫心神一動,他何嘗不是常常困惑於“盛馥究竟是何樣之盛馥”之問,然他此刻陰知盛爲是爲阻撓而來,又豈能順勢隨了他的意思,自然不能!

    “朕知留清心意,然世間萬事唯恐情不自禁--既如此,朕便不問其他!隨心隨緣!”

    “好一個情不自禁!好一個隨心隨緣。”盛爲還是隻能報以苦笑,“若那時,他們成婚前你闖來我家之情不自禁尚可以諒,而今這番隨心隨緣卻是牽強!況且--耀焱兄一屆帝王、堂堂君主,爲何就不能認下此一切皆只爲了一己的好勝之心?”

    “留清說的是朕要與齊恪相較的好勝之心?”劉赫不屑,“想來留清與那初柳、綠喬,都是照常聽便了所以......聽得朕重提那夜爾香堂之事,是以才斷朕有此好勝之心?”

    盛爲嘆了口氣,埋怨起自己當真多事:“既然耀焱兄再三提及二郎姐夫,二郎不說清了也是不宜.....”

    “齊恪、恪王、二郎姐夫--此人秉性陰淨淳澹,慣信絕聖棄智,並非好弄心機之人。他非你,他不諳老謀深算之道、不行深思熟慮之徑,你再當他奸猾叵測,實則不過就是他的臨時起意......因此你若要防他,亦只能防他才智過人、穎悟絕倫,然於此,可當真是可防的?”

    “再有二郎說的好勝之心,其義是指耀焱兄已已爲敵,倒與你說瘋婆那般意思如出一轍!”。

    “罷了!二郎言盡於此!”眼見劉赫陰霾漸濃,盛爲一言終了了此次“攀談”,闔上雙目便佯作睏乏,切不料幾息之後當真就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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