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五百八十一、休克己
    “孽緣?朕之性命?”劉赫怒意似斂,可陰鷙漸起,“無非就是朕若娶你便會挑起南北戰事之說罷了!這等老生常談就是你所謂之孽?朕那時或有顧忌是爲朕還並非是朕、需得仰人鼻息,可而今朕還需得顧忌麼?”

    “你憑什麼依舊認定朕毫無贏面、且定會輸丟了性命?”

    “是!你定會輸丟了性命。我也不需憑了什麼。”盛馥答得無有半點拖沓遲疑,”你難道不自知?你難道而今是可打得過齊允?既打不過你可能有贏面生機?”

    “正是打不過,我纔想你才需得行個‘拖’字!如何拖?自然是娶了齊允的皇妹,成了他的親眷。如此至少可容你幾年修生養息、厲兵秣馬之期,而他顧忌帝王英名,亦不會輕易拿齊恪曾被你北朝擄走之事做了籍口、這一刻想起要打了寒朝,下一刻就發兵北上。”

    劉赫詫異萬分得看着盛馥,眸中全是不可思議之色。他的心一息上提、一息落下,一時生出要撼哭之想,一時又有欲狂怒之意,一刻勸服自己要“再秉克己復禮”,一刻又恨盛馥長袖善舞--“是可忍,孰不可忍”......

    “盛馥,你是當朕糊塗了?還是已然酒醉?你此刻所答,與你方纔所述可是一題?爲何朕記得此題只關乎我們,而你卻又已去了千里之遙?”劉赫這時當真信了自己已然練就了百忍成金之性,其笑之苦澀,也只得他一人得體。

    “我哪裏又去了千里之遙?這分明就是一事!難道方寸我們不曾議過你與熙和公主和親之事?”盛馥竟然也是錯愕不已,“不就是一路議論至此的?”

    “朕已明示,朕不娶她!難道方纔你不曾聽見?”

    “你無需爲我潔身自好!”盛馥一閉眼、揪着心說出一句她本是千萬不願之諾,卻又急忙要尋了些什麼來填補了那處空落,“且熙和公主、齊芬她並非尋常女子!一來她與宗室不合已久,二來、二來她有、她有類於‘龍陽之興‘之好,是以......”

    “是以你這‘無需朕潔身自好’之說,本就是戲弄之意。”劉赫點點盤中所剩無幾之蝦,本就勉強繃住的鎮定正一寸一寸坍塌,“朕愚魯,而今才知你之深意。”

    “你是自比爲此冬日之蝦,而朕!明知不該捕來卻還是情難自抑--你當日曾道蝦戲潛龍、果然一語成讖--朕不正屢屢自獻要你來戲?”

    “盛馥,盛馥啊!”劉赫抿緊了脣,像正勉力不將後話吐口,可到底還是拗不過心中那份蓄怨,“朕重的是於你之情,萬事都以你爲先。而你重的是什麼,你可自知?你又可知、想知你思之終究、朕想之終究?”

    “且拋下你那不可探之思不論,只言朕而今之觀--朕與你論情,你避閃。與你論理,你又強辭。朕不得不疑你所謂的情意、愛戀,只是爲了一步一步將朕拖入到深淵之中。”

    “哦?譬如?”盛馥收了本就強裝的笑顏,“洗耳恭聽。”

    “不必恭聽!朕不敢當!”劉赫如常時伸指叩了叩酒缸,然那神情卻讓盛馥倍感陌生。

    “而今雖然良朝上下皆知是宇文雍擄走了齊恪,然而宇文雍爲何叛國逆君?可真會有人問了真相?縱有人問,其果還不是由於朕的挑唆慫恿?”

    “至於那和親之事,也不過是你平衡利弊之籌碼罷了......一個離經叛道的公主,朕若娶了,又傳出她不忠於良朝宗室之事,豈非又是朕的‘功勞’?”

    “呵呵--如此論是如何,朕都已成良朝同仇敵愾之人,但凡愛國忠君者人人得而誅之!”

    “你要的便是如此吧?--於你來想,齊允必念國恥、必記家仇,難道不報?而朕又何以去抗?朕若不能抗,就勢必要藉助於你、聽命於你。原來你所謂對朕的情意只是用之、耗之?朕於你始終都只是一可用之物......你就不怕朕心涼透?”

    “或者,本就是是你欲將朕殺之而後快?又不願擔此因果?”

    劉赫說罷悲愴難抑,一口喝淨了壇中之酒,再高喝一聲,“初柳,與朕拿酒來!”

    盛馥很是莫名!她很是不解劉赫的“詭計”之說須臾間是自何而來。她知曉“大事當前”,自己當是與劉赫好生說了釋嫌,然她那爭強好勝的秉性卻又道“不許”--“他莫名執拗於無端之說,若我此刻氣餒服軟,後事待要如何?不如就按往常般不予理睬,少時他便能醒悟自己生得全是無稽之想!”

    “劉赫,你可知你說得是什麼?你若不知,我容你些時刻細想,待想清了再與我說話!”盛馥冷冰冰地擲出幾句,兩人就此各自陰沉,像是全然不見初柳已戰戰兢兢地捧了酒進來,轉身要走卻遲遲未動。

    “陛下,奴婢勸您莫再與娘娘鬧了!”爲了主子,初柳還是決意再“僭越”一回,“想先前在雲城時,陛下與我家娘娘雖不常有歡聲笑語,可娘娘至少平和。如今陛下與我家娘娘但凡要在一處,必當會吵,必然要鬧。這吵鬧傷情不說,更是傷身。我家娘娘的身子已是大不如前,陛下安能忍心?”

    “她於朕有情嗎?”劉赫拍開酒罈,一飲又既過半,“是以要傷也是傷朕的情罷了,你們當真在乎?--自然是不在乎的!”

    “哼!”盛馥忽然訕笑一聲:“你要一心這般以爲,任誰都幫不得你!你若傷情,請自去,我不留!”

    “你要朕去、朕便去了?你還不認你於朕只有支使之‘情’?”

    見兩人如同小兒般鬥嘴負氣,初柳既是尷尬又是焦急!人都道是勸和不勸分,她也知娘娘此回定是有“要事”要與劉赫相商、不可輕易勸“分”--可娘娘雖還是娘娘,劉赫卻不是殿下,因此眼下這兩人還是不要再在一處纔是正經道理。

    “不如,不如陛下先回去歇息?待火氣都滅了些,再來與我家娘娘說話?”初柳試探着問了,又添了句聽似迴旋實在是警示的話,“本都是睏乏了,自然沒什麼好脾性。”

    “初柳你去罷!”不成想劉赫還不曾說了什麼,盛馥先就嫌起了初柳“多事”。她瞧一眼初柳,示意她且出去候着,“他要走自然會走,他要留我們也無須趕了他走!”

    “奴婢遵命!”初柳一萬個不情願地退了出去,像是無意似得,將那半掩的門簾撩起得更高了些。

    “都當朕是賊人麼?”劉赫苦笑着仰天自哀,“奴婢如此,主人之心亦可藉此一觀!”

    “你這樣深閉固拒之人,如此斷定也不稀奇!”盛馥壓抑的怒氣騰得就被點燃燒旺,“我若要你死,何必大費周章?我若只是拿你來用--天下有用、可用之人比比皆是,又何必非你不可?你說你被視爲賊人,你三番兩次越牆而入,難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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