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五百八十九、舞代面
    初柳既提安頓,綠喬免不得就擔憂起這“嬌驕癡耿”一樣不少的謝家女郎可能答允。依着一貫所見,她應是不立在當地把話說清了、斷斷就不會肯了的,然不想她只側頭一想,便爽快地應了個“好”字,倒叫綠喬的心也跟初柳一般更懸高了許多。

    既是要安頓,那所及之人自然就不止是謝酈心主僕三人。盛爲邊想着“幸好莊中地大屋多”,邊打量起那衆樣貌似熟、氣息卻生的黑衣之人......

    “難不成你是學着瘋婆養起了私軍,且竟是連二郎也瞞着不讓知曉的?”盛爲輕捏住了謝酈心的粉腮,幾分感激、幾分好笑、幾分好氣。

    “我若養了私軍,二郎可能貼補些錢財於我?畢竟耗費甚巨!”謝酈心一掌拍掉了盛爲的手,一個白眼又照着盛爲的胡靴一腳踩下,“也虧得你向來自認是個智慧之人,不想此刻竟連自家人都不認得--不過你若是要送了我、我倒是樂意要呢!”

    “自家人?”盛爲四人個個驚詫,“此些皆是我盛家之人?”

    謝酈心鄙夷着“哀嘆”了一聲,拿出手擊掌三下,那衆黑衣人便紛紛下馬湊前,由兩個並瞧不出什麼別緻的人物帶着前來拜見行禮。

    “屬下尚賢儀、尚同儀見過二郎!二郎安好。”

    “什麼?儀?此來是兩千人馬?嘶.......尚賢?尚同?那是否還有兼愛、非攻、節用、節葬?”盛爲驚跳而起又繞地三圈,“二郎之清雅之風”消失殆盡,“你等是墨家之後麼?怎麼又與我家相干?二郎爲何從來不知?”

    “都去了面罩,讓二郎好生瞧瞧。”他又突然興起,想探探其間是否有平日裏燒火、打雜的府中僕役,倒把他瞞得好苦。

    “尊二郎令!”那兩人再一聲令下,其餘之人才應聲摘笠去罩。盛爲急匆匆逐一看去,竟是個個目現精悍、形露驍勇。此些自場間蔓延至林中的面孔在盛爲眼中恰似出自一轍、一模一般,然--他果真一個不識!

    “酈心--”盛爲滯滯然不知該從何問起,又當問何--似乎盛家有何驚天之舉都是尋常,可這尋常卻又太不尋常,似乎身爲盛家兒郎是當爲此驕矜、然這驕矜其後卻有膽憷難去.....

    “稟二郎,確是另有兼愛、非攻等等。屬下等素來潛伏不出,除郎主、娘子之外無人知存。是以二郎不知不識屬下也是常理。”爲首之人或是不忍見少主爲難糾結,出聲“解圍”,“二郎日後只喚屬下尚賢即可,喚他則是尚同。”

    “那若二郎要喚你儀下別人呢?”盛爲尚來不及驚歎父親的“馮諼三窟”,亦來不及分辨他們此來何意,就先爲這兩人的名諱生澀。

    “二郎只管喚屬下二人即可,無需得知儀下衆人是怎樣稱呼。”

    “那若你二人不在呢?”盛爲想說“若是戰死”,卻又覺不能自殺威風、自詛前程,“如何?”

    “若我二人身死,自有他人會爲尚賢、尚同,二郎無需憂心。”不想尚賢倒不忌諱,張嘴就是盛爲不曾吐口的忌憚之言

    盛爲有些氣餒!這裏像是問了許多,自己像是知曉了些什麼實則卻又是一無所知。他看一眼謝酈心,想來問她也是多餘--自己身爲親子都不知之事,她又安能知曉究竟?

    “但凡蹊蹺過多過甚,便無須急於一時理清。待等他們安置妥當,二郎再探纔是適宜、纔可得終究。”盛爲暫時按下心癢難撓之意,一眼看向那陰陰已是目瞪口呆卻還強作鎮靜的三人,“初柳、綠喬,你們隨二郎去莊中襄助來人安頓,財寶,你在此處指路、接應.....“

    “屬下多謝二郎眷顧之意,然卻大可不必。屬下等於此地雖不是輕車熟路卻也阡陌盡知,無需勞師動衆、煩勞他人引路接應!”

    “二郎只需告訴屬下,在何處安營即可--若是莊中屋舍無餘,屬下等就地紮營也未嘗不可!”

    “啊......如此......好!好!好!”被奪完了“先聲”的盛家二郞此刻只覺得自己當是要喚他們一聲“爺”!這倒錯之感讓他有一息甚至疑起這兩位相貌俊秀之人可是父親外室所生的同胞兄長--“不能!若如此,母親安能容得?恐怕早已活剝了父親的皮。”盛爲感同身受般的一哆嗦,倒叫謝酈心只當他是着了風寒。

    “我還當你經了歷練且強壯些,不想還是這般孱弱!既如此還立在這裏做什麼?不快些帶了我回莊子裏去?至於他們,你當真不用操心,這一路都是他們帶着我來的。方纔只爲了要戲弄你,才讓我當了先鋒。”謝酈心拽起盛爲就要往莊中而去,“財寶,你個奴才還不帶路?”

    財寶本在爲難是要如何稱呼了這衆郎主“嫡系”--若喊哥哥、怕是自己託大,若喊他們“爺”、豈非又是折殺了他們?他們說“不必”時,他還不可當真,如今既是“來日二郎娘子”吩咐,那便是真真的“大赦”。因此不待盛爲再行吩咐,他已是喜滋滋地走在了當前。

    初柳、綠喬同着疊翠、連青跟在主子們身後,一路上卻並無平日裏的嘰喳。這四人算來也當得上是自幼一同長成的姊妹,平日裏十天半月意見都嫌日長,如今卻都轉了性似得,人人沉穩難當。初柳、綠喬年長,她們瞧得出疊翠、連青原是與她們一般有心事難言--是啊!幾乎就已被至尊指婚的主子而今“私逃”在外,做奴婢的又怎能不憂心。

    “不如,你們就同我們一起住?”綠喬想着回頭她們必然是有苦水要倒,卻是一時疏忽了她們原還有主子要侍奉

    “呀!歡喜過了頭,竟說了渾話,謝女郎寬恕奴婢則個。”綠喬連忙給聽見了由轉頭過來的謝酈心賠罪。不想謝酈心並不與她說話,只吊上了盛爲的臂膀就問:“你的住所可與她們的近?”

    盛爲一滯:“近如何?遠又如何?”

    “若近的,便讓她們與初柳、綠喬同住,並不會耽誤了我什麼。若遠的麼......那你便搬來一齊住罷。”

    盛爲又一個踉蹌!他本想的是自己或可挪去劉赫那裏,將屋舍騰給謝酈心主僕,可如今謝酈心竟要與他同住一個屋檐之下......

    “此處不是我家,亦不是你家,房舍遠不會有你想的那般寬敞......”盛爲話未說完就已遭謝酈心鄙夷,他拾過了她撇去之手--“然只要你不嫌擁擠,二郎又忌來作甚?”

    “這纔是盛家二郞!”謝酈心心滿意足地傍着盛爲,伶伶俐俐地講述起一路上的所見所聞,絲毫不管前後五人臉上心裏的酸甜苦辣。

    兩柱香不到,一行人已至莊中。此時雖然天色尚早,然行伍之人無論南北,又有哪個是貪睡好懶之輩?因此當盛家二郞攜着一不知從何而出的美貌女郎、帶着或是從天而降、不知其數的黑衣彪漢在莊中穿行之時,人人瞠目結舌、雙雙目目相覷。

    然還是南北有別!

    南來之人不過就是一驚就罷--他們本是多見不怪,且縱其中多數原就識得謝酈心其人,因此只當是“謝家女郎前來援手”,順理成章之下只添歡喜、不增煩愁。

    北人卻不敢等閒視之。他們來此本就是因爲不得不尊的“聖命”,心中本無多少“安然”可言,且這衆本就出身於“悍匪”之人自然嗅得到類同之氣--而今身在異國、命在他鄉,更是於此分外敏銳。他們紛紛焦灼起“來者何意”,唯恐當真只能是“魂歸故里”。不用問、無需議,其中自有首領之人違了“不得召不可覲”的聖命不尊,揣着甘受責罰之心、前去求見天顏。。

    然天顏而今果然是不能“輕易”得見。衆人不過就是又被掩不住愁眉的阿衛、九郎敷衍了一回,被道是“因有‘惟蜀之門,作固作鎮,是日劍閣,壁立千仞’之說,是以陛下與恪王妃同去勘察,不時歸來,我等自會稟告陛下諸位之憂。”衆人無奈悻悻散去,雖還管得住口舌不生是非,卻奈何不得心海澎湃。他們不禁追思起那經年來‘聰陰睿智,守之以愚’的王,緬想着那南來之前,不遑暇食、勵精圖治的皇--“吾帝之神魂而今安在?”“難道我等以爲的陰君終然要成紂王、幽王之流?”衆人嗟嘆之餘各生心愫,怎一個悵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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