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五百九十一、嶺外音
    “我去的時候,並不知道方娘子才走。”謝酈心喝了口茶,神色間竟是得志之意,“我趁着天黑,扮作了個小子模樣從家裏角門出來,又自你家角門進去,”

    “莫問如何!”謝酈心兩眼一立瞪起像是要問的盛爲,“我在你家廝混了十幾年,若連這點小事都辦不成,那便是當真虛度了光陰了!”

    “且若不知你母親實在的爲人處世之道、不知她原本也是對我也是歡喜,我母親也不會容了我去,是以你也莫問‘若是我母親’不肯這等無聊之題。”

    盛爲癟起嘴,故作了一個被識破的無奈模樣,正好掩起了自己那顆因爲聽見謝酈心要去“尋死“而懸浮不定的心。

    “也莫以爲我就穿了小子的衣服去見的你母親,那可是大不敬。我先是溜去了梅素姐姐的院子,使喚了她院裏的丫鬟們伺候我換好了衣裳、重梳了頭,這纔去的。”謝酈心放下了茶盞,漸漸收斂起嬉笑的神情,“你且安生些,這話說來可長......”

    原來當日謝酈心“買通”了盛府裏頭一干的媽媽、婆婆、丫頭、小子,換了個“出入如無人之境”。可待等她到了娘子的院子才知“軍情”有誤,此刻當在的娘子居然不在!她原想央人去尋,可再一想娘子定是有突兀生出事要料理,自己要去擾了便是犯了不敬不尊、無禮無規之過,便自去了朧煙屋裏耐心等着。不想這一等可長,長到她竟不知自己是何時睡去的。待到她東倒西歪地被朧煙喚醒時,天色竟已濛濛作亮。

    朧煙一直不停地念叨着“罪過、作孽”,親手伺候着謝酈心梳洗了一番。那時她尚迷瞪着想“既已是明日,可是娘子也已睡了一覺?”可待等見時,便知自己願是錯了!

    “好酈心,委屈了你了!”娘子一雙眼中血絲遍佈,那臉乾白得竟是連胭脂都不能薰染出半點潤紅。她攝着神將謝酈心瞧了個通透,既不曾問她爲何而來、也不曾待到謝酈心啓口就先扔下了一句:“我家大郎夫妻已是爲家門、姓氏所累,到了二郎與你,任是如何也再不會讓你們重蹈覆轍!”

    實則自從盛爲告訴了謝酈心盛遠與蕭梓彤的舊事之後,謝酈心的忿忿不平並無有多少,反而是於“若非大嫂太過執拗、倔犟,兩人終可圓滿”這想耿耿於懷。正因如此,她纔會在遭遇與蕭梓彤“同途”之時自求“殊歸”,尋着了這個拔釘抽楔之法。而她這番前來,要的也不過就是郎主、娘子睜一眼、閉一眼的“無爲”之舉,並不曾想過要盛家“捨本逐末”地爲了她與盛爲二人,在這多事之秋再與至尊更添齟齬。

    是以娘子這番講話倒讓她慌了神。她轉坐爲跪,先謝了娘子,後又將自己所謀的“先假死、再隱去”之計一一道出,連何爲何因都說得分毫不漏。娘子聽得又愣又笑,一時間連似連顏色都好了幾分。謝酈心瞧着鬆了口氣,她想娘子既能聽得笑出聲來,她這機謀便是能有八九分可行之算--可不想待等娘子全然聽罷了、笑夠了,卻只與她了兩字,那便是“不許”!

    謝酈心頓時心急如焚。她想娘子這“不許”可不正是應了先前那“委屈”二字......須臾雅靜也不扮了,溫恭也不要了,立起身來就齜牙咧嘴地着急。她問娘子縱然是可不管她死活悲樂,然可願看着二郎瘋癲或者鬱鬱寡歡?她道“我二人也不用家裏添了一文錢來與我們隱去之用,且盛爲並不是要襲盛家之人,娘子爲何阻擾?”

    豈料娘子笑得更歡了。她笑到幾不能言,只得擡手招呼了朧煙來將炸雷般的謝酈心強行按下,又一股腦兒得往她嘴裏喂着糕點、粥羹,只求她個暫時安寧。

    “我說得不許,意思本是定要盛爲以六禮娶你,哪裏又是那個不許的意思?瞧你急的,你母親若知曉了,定是會埋怨‘女生外嚮’,竟是白養了一場似得。”娘子笑罷了又說了一句讓謝酈心立時三刻就噎住的話--明媒正娶?三書六禮?可至尊那裏的“不許”可是半分不假,難道盛家已是決意抗旨?難道盛家不知抗旨之後非但自家會危如朝露,且定是會牽連謝家、甚至王家、李家等一干親近?倘或事敗,這幾家都是難逃滅頂之災......

    謝酈心苦於吐也不得、咽又費時,只得連連擺手以示“不妥!”。她不解娘子這一貫精明之人怎會甘做這“折本買賣”,且還有郎主呢?難道郎主也願?若他們夫妻二人在此事上同心同力,那豈不是正應了而今在暗地裏洶涌的衆說芸芸--盛家有心要反?

    “酈心,我知道你正想了什麼。”娘子拍拍她的手,“你這趟即來,既能生出這樣的念頭,我自此就只把你當作與盛爲一般、都是我的孩兒,是盛府中人。”

    “只不過,眼下麼,我們本無反心卻被人認死了定然要反--哼!”娘子睥睨盡顯,“與其蒙冤,那還不坐實了乾脆!只是,若然如此,你可會怕?可還要嫁給盛爲?”

    “怕?”謝酈心含混地吐出一字,先搖頭、再點頭地看得朧煙都忍俊不住。

    “只要不累及我家、我叔父家闔家的性命,我的命便是與盛爲綁在一起的。”她終於嚥下了一嘴的喫食,賭咒發誓樣的說道,“可盛家若反,又怎能不牽連他們?終歸如今至尊對我謝家、王家都是猜忌有加,不如我回家遊說,一齊反了就罷!”

    娘子聽得此言眼中熠熠生華,朧煙則是輕嘆一聲,哀了句:“若當初蕭女郎、不,大郎娘子有這份氣度,如今念哥兒又何至於伶仃?”

    謝酈心糊塗了!難道當初盛家也曾想要反過?正想着如何相問纔是適宜,卻又被娘子猜到了根源,莞爾一笑示意她稍安勿躁。

    “方娘子昨日才走。她是衝着盛馥與盛爲去的。”娘子再開言時卻似前不搭後、文不對題,“她此去是要接了莫念回來,吳想也一起去了。”

    “昨日你來時,卻是宮裏來人了。宮裏這人一來啊,許多事便是不變也得要變,且再容不得我們願與不願、想與不想了!”

    “宮裏來人?”謝酈心知道這習以爲常之事而今定有別致之處,可要想理出個與”反”相關的所以然卻是不易。

    “你最近可曾聽見過有哪家子弟、女郎的去陰集中淘買了什麼稀罕東西來?”娘子又是左右不着的一問,問得謝酈心還不急愣怔就先回了一句“並不曾啊!”

    “偏生至尊聽見了、還見了東西。酈心你猜,那些是個什麼?”

    “陰集裏的東西無非是偷盜來的、搶來的,甚至是從墓裏啓出來的,盡是些不能明示於人前的東西......能讓至尊上心的--難道是與宗室、盛家有關聯的?先前的、百年之前的?”謝酈心邊想邊說,“我曾是偷聽過些逸聞,道是盛家祖先原也可做皇帝的......難道是與這有關的某個玉圭?玉琮、玉牒?”

    “雖然不是,但你這份聰慧去配盛爲確是便宜了他了!”娘子甚是高興,“你是想早了些,並不是先前的什麼東西,而是如今恪王府裏的。”

    恪王府裏的?謝酈心一驚之後便理所當然地以爲,那讓至尊格外側目之物定是哪個留在京中的侍衛、奴才膽大包天去偷來賣的......可這又與盛家有什麼關聯?何至於要“逼反”了他們?難不成是盛家的奴才去盜來賣的?縱然是真,也不是什麼大事啊!哪裏就值得至尊大動干戈?莫非是至尊有心要以此爲籍口,冶盛家個“懷璧其罪”?

    想到此,謝酈心反而不敢再妄加揣測。她只是愈發氣鬱--自自己家至盛家,算來都是赤膽忠誠,可原來卻都只能得個“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終究??

    “酈心,你可是又想遠了?至尊是何等樣人,怎會強行牽強之事落人口實?他如今雖已有確證鑿鑿,卻還要伺機而動.....你可知他原先打算明日頒旨,要御駕親臨劍門山,道是--夢中得獲天示,必得去即刻去往西南方訪友眷舊才能保得皇子康健、江山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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