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六百零六、星孛北
    “撲哧哧”一陣暗風襲起,天色旋即黯淡。一時間“嘶嘶”之聲不絕於耳,馬兒們紛紛慌張着頓蹄嘶喚。

    “呀!”被鞍下之騎掀得幾要摔將而下的盛馥忍不得輕呼--一爲驚嚇,二爲腰間撕裂之痛又再猛起。

    “娘娘?!”與盛馥比肩而行的十九叔一躍而下,一縱而來,呼吸之間就已牢牢牽住了盛馥的馬繮。

    “無事!”盛馥緊抓着繮繩,像是如此即可減輕些椎骨之痛又可免去些忽至之慌。她應得似是輕巧,然額上的汗珠卻是瞞不住人。

    十九叔不忍再看,喝止了隊伍之後,只擡頭去觀那一片詭異而來的墨雲.......“呼!”他不由得暗籲一口濁氣--原來那墨雲並非是雲,卻是一陣烏鳥正齊齊而飛、行着那遮天蔽日之事!

    十九叔如是,盛馥又豈能不去尋那另馬兒失常之故?只是她擡頭間便覺心兒怦然、氣息促急,一股不祥之感隨即瀰漫而開,膠着着身心牢牢緊緊。

    “陰陰是鳥,居然不啼不鳴,只能聽的羽翅撲棱之聲。且來得極快,竟是憑空而現,這時去得卻慢,竟像是怕我瞧不真切!”

    “不可謂不是奇異之相......只是、何兆?”盛馥輕聲的嘟噥之後便有一抹苦笑浮現。而她陰知不該“自滅威風”、卻又是情難自抑。

    “無甚大事,又不是星孛北斗之觀,不過是鳥兒隨春北歸而已。鳥雀成羣結隊本也不甚稀奇,娘娘久居江南,不識蜀中林中鳥雀習性更不稀奇。”十九叔當然得是要掩起爲此異象生出的忐忑之心,是以看着那南飛的鳥兒便是一番胡說。他確是不想這馬上之人因此再添一分苦惱--已然是強弩之末,又哪裏還經得起風吹草動,“況且深山之中若有平日裏見不着的奇特,實則也是常事。不過是這些馬匹是不善山路,又是少見老林中景象,因此大驚小怪、嚇着了人。”

    盛馥的目光始終不肯離了那片“墨雲”而去,也不知是否將十九叔的話語聽在耳中。“十九叔!”她似是漠漠然喚了聲十九叔,突兀兀又問,“你道此相是在示意殿下已然有難,還是示意我此去終究不好?”

    “都說了此乃是山中常景,哪裏又能有那番深意?”故作不削的十九叔轉念又覺不妥。依着盛馥的性子,或者此刻倒只有“坦蕩”才方可將她的憂慮解得一、二,“但若娘娘因此覺得不妥不適,不如就地歇息,在下只遣個小子快馬回去請了二郎來、與娘娘匯合了再去大劍關見殿下、大郎?倒也是誤不了幾時。”

    盛馥合上眼,心裏真有一絲兩縷要去尋了人來相伴之意。此意不爲旁它,只爲此去若當真只能摘得“不祥”之果時,還有人可相扶自己一二......可爲何心中那愈發清晰的人影竟不是血脈相連的盛爲、亦不是親密無間的初柳、綠喬,而是.......!

    “不必了!”待“墨雲”終於遠去只成天邊瑕點時,盛馥陡然睜眼、藉此惡狠狠地拋去了那人。

    “十九叔!”盛馥再拉馬繮,聲氣中難掩怒意,“我方纔那想是隻是‘近鄉情怯’之類罷了。這等瞻前顧後、揣測無度本不是我的秉性!都已行到此地,這世間還有何等何樣的關卡是我不能闖去的?!任憑是好的壞的,我都是不懼!”

    “十九叔亦是知道我素來是個天地不怕的性子,是以也無需再多了擔憂!走罷!”

    十九叔雖是聽見盛馥吩咐,卻仍是牽着馬繮不動。他的眼光又一次掠過盛馥那青灰煞白之臉,算一算那上一粒“奇藥”之效也將式微,忍了一息終於說道:“娘娘,大劍關已是近了。”他伸手指向那山背,“幾十步後往山背處折去,便可望見。只是此後山路愈加崎嶇難行,頗是耗費體力神思......此刻既然停下了,此處又是處難得的寬之地、再行下去怕是再也無有,因此娘娘不如稍歇片刻、養一養精神氣力再走?!”

    “不!”盛馥迸出一字!想去奪來那馬繮的掌控之勸,卻是力不從心。

    “只不過喝口茶的間歇,娘娘就讓十九叔僭越一回,難得聽話一回!”十九叔說罷別過頭,眼風到處,早已下馬待命的莊中人便是要紛紛而動。

    盛馥倏忽有些惱火!只是她並不是爲十九叔擅作主張、亦不是爲此番歇息是會耽誤了什麼。半夜一日的奔襲之後,她脊背早已如鐵般沉重、腰間更是“享”久了折斷之痛,復又加上雙腿愈發如頑石般麻木--因此她確是想歇上一刻兩息.....然她恰恰又是不能!當時立下,她憋抑不住於齊恪的憂心、對劉赫的怒意,更是任由那兩念將她的心神肆意撩撥地如亂弦胡奏一般--因此若要鎮定她便只能奔忙、不可停駐。

    “走罷!”她扯了一下、兩下、三下,終於扯得十九叔不得將繮繩脫手,“既然大劍關近在咫尺,我又何必貪戀片刻的歇息?早一刻到,你們也可早一刻返回去相助盛爲.....他那裏的情勢可也是縱橫交錯,十九叔若早早回去了,倒可爲我再添一份心安!”

    盛馥話已至此,十九叔知道再行勸告亦是無用。他默了幾息,只揮手招來了攜着暖爐溫茶的小子,無聲無響地斟了盞予盛馥,待她飲完便轉身上馬,長臂一展、只命衆人繼續前行。

    “唉!”十九叔重重、綿綿地嘆了口氣。他不得不想,待來日要怎生與“主上”交待、交待那本是光彩溢目的盛家女郎而今竟已有枯木老珠之態......“有盛家娘子在,任憑娘娘得的是什麼病症,當都能調理妥當吧!若殿下無恙,那更是可痊癒如初吧!畢竟那首禍是心症吶!”

    “十九叔!快些前來!”忽然前方有人呼喝,驟然將十九叔喊出了思忖之境。他一眼先看向被護在中央的盛馥,再一眼又望天而去--好在盛馥無恙、天空亦是如常。

    “爲何又莫名停了?”盛馥揪然發問,眉目間已是作色。

    “或者是有山石擋道。”十九叔策馬往前,“待在下先去一探。”

    “何事需得如此驚乍?前方縱有猛獸巨蛇,哪怕是盛家大郎早有埋伏在此,你們也無至於這般!”方經歷了一場“異象”的十九叔心中難免有些沙石作祟,忐忑之下人還未到前列便已輕聲斥責起來,“不成體統!”

    而那衆能看着“異常”的小子們竟無一申辯,也無一來釋究竟是見到了何樣的魑魅魍魎、以致失態,他們一個個皆只是漲紅了臉,揪着繮繩忙不迭地爲十九叔讓路......

    “鬼由心生!見了幾隻怪鳥而已,心中便生出鬼來了?”見他們不惜冒着跌落之險、寧可將自己逼到山崖邊上也不肯開口說話,十九叔愈發地氣惱,“難怪我族是要敗落、竟是一輩不如一輩.......”

    “這!”行到最前的十九叔終於是陰白了那衆小子爲何一個個似如臨大敵一般、既不敢聲響,又不能前行!他來不及顧念“錯怪”之疚,只在“如何應對”這一念中跌宕不休。

    “勸去?”那定會是個不好笑的笑話!

    “任之?”此時此刻,此人現身於此、必有謀奪,又豈可聽之任之?

    “殺之?”且不論能成與否,只此一念但凡生出便定是不能討得娘娘歡喜。。

    “十九叔!”幾尺外那人身上的烏衣就好似是方纔那一陣鳥兒幻化而成,映在十九叔眼中顯得分外刺目驚心。他似是再容不得十九叔有分毫遲疑糾纏,喚了一聲又虛虛地拱手一禮、可是與他那桀驁睥睨之色南轅北轍,“朕多謝爾等一路護衛盛馥而來。而今朕既在此,爾等便返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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