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六百二十一、江郎才
    尋常衆人迎着晨光早起之時,便似已看見了夜裏吹燭熄蠟的那刻。因此論是日子過得好與不好、壞或不壞,只需日日如昔--大抵皆是會慣了、麻了......哪怕乏善可陳、又何懼索然無味?若是一時興起念起抖擻之時,恐是難尋、輕易並不能得!除非--是有什麼“潑天奇事”憑空而降!

    恰巧!這日!偏是來了一樁奇事--以致已有數十年不曾遭逢“大事”的寒朝子民,紛紛難耐攢動、得了好一番振奮!掬了好一陣唏噓。

    爲何是“潑天”?因是此事牽扯了宮裏的貴嬪娘娘,自然就免不去亦與陛下有些干係。

    爲何是“奇事”?因是此事反而又轉、但凡錯漏了一丁點,便是會讓人混淆了去。

    起初,此事或者只是一件微末之談,不過就是在近了南朝邊界某處上有流民作亂--搶了錢財、劫了女色,並不罕見。

    然此回之“與衆不同”,是在於那夥賊人一犯再犯,三四再五--非但毫無忌憚畏懼可言,竟還一日勝過一日的猖狂。

    百姓們爲此怨聲載道,繼而由怒轉憤,糾結了就要去點火燒了“無能無爲”的官衙。而那地郡守本就爲受盡了流寇之亂而煩,又爲降服不盡而惱,因此見了“刁民鬧事”便怒髮衝冠、只道是“斷不可姑息”,就將他們悉數下獄!

    如此怯大壓小地泄了一番鬱火之後,那郡守也知“此非長久之計”。一來終歸是有逃脫之人、難說會去京裏告他個“裏通外合”或“曠職僨事”之罪,二來他若想要仕途通達,縱然暫不能銳意圖冶、至少也要守得一方安寧祥和方有前途可期.......然此地論兵無兵、要錢無錢,誰人又可解他“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之難?!郡守一番“嗚呼哀哉”之後,只得悻悻然地採納了一門客所諫,要用那“議者鹹以羌胡相攻;縣官之利;以夷伐夷;不宜禁護”之策。

    他即刻去了郡獄,先是作揖致歉,再是聲俱淚下地訴說了一通,那門客教他背得滾瓜爛熟的“肺腑之言”。

    他道是“雖戰亂已止多年,然南地良朝難熄叵測之心、不許我大寒修生養息,只爲懼怕我寒朝終有後來居上之日。故以良朝遣出宵小、頻繁滋事,以亂我寒朝民心、毀我寒朝安寧......想他良朝了不長進、不思己過,卻要以禍亂大寒來阻大道......實在是無恥卑鄙,分明叫人孰不可忍!”

    他又道是“而在下將諸位下獄,實非得已。一則諸位適才聽不得勸解,二則在下是爲使賊人得意、大意,只當我等已然江郎才盡--而在下此來還爲求諸位一個衆志成城、託諸位一個齊心戳力,要知除非如此,方可除患,還望諸位不計前嫌、共赴危難、保得家鄉安寧、妻女姊妹無恙......”。

    卻說那郡守來時尚不敢輕信“只需拿南地做了那‘衆矢之的’,即可水到渠成”之說,然待等他看見初時還呲牙裂目的一衆“刁民”,而今個個義憤填膺,便知“此計果然好計”!

    第二日起,那地一衆壯年男丁不犁地、不獵獸、不開市、不上集......一羣羣糾結了自稱“鄉軍”,晝夜不歇地就往偏僻、隱匿處掃蕩而去。

    或是聲勢浩大確是能震懾賊心。只到第三日,有一支“鄉軍”就恰逢幾個蓬頭垢面的娘子自山中悽悽惶惶地奔出。事有怪異,當然是要截住了來問。這一問之下,才知她們本就是被劫去的鄉親,至於爲何能逃出生天,是爲“賊人不知怎的就鬧出了內訌、互相砍殺了一番,又各自撿着東西四散逃去了。”

    縱是“鄉軍”們想過千萬便與“南地賊人”遭遇的情境,也是料不到竟似要“不戰而勝”!而今說功有功、說挫有挫的景象,反倒叫他們有些尷尬無措......可待等聽見了那幾個娘子說了“還有些他們搶來的人並東西在那處”,便又是士氣大振、只管徑直而去。

    這一去果然不枉!鄉軍們又是料想不到,在那賊人落腳的廢舊道觀中,竟還存着多數被盜去之物,而被搶去的娘子們卻走得唯剩一個--卻是位被打斷了手腳、不得動彈之人。

    是夜那地人人同慶!要知道“失而復得”本已難得,更何況那衆被擄去的娘子衆口一詞,皆說是“他們說要將我們賣去南地做了奴婢,除了餓着些,旁的倒沒有爲難過”--如此“走運”、怎能不叫人更生慶幸!

    那郡守更是歡天喜地。爲表清廉愛民,他在官衙外設了一帳、親自坐陣其中,爲的就是要將那些被盜之物一件一件地還在了鄉民手中。

    如此鬧至笠日子時,郡守眼見造簿登冊之物已被領受一空、曾被擄去之人亦已一一點卯對應,而那被打斷手腳的孤苦女子卻依舊孤苦--竟是無人識得更無人領去。

    郡守不愚。他猜想那女子定是外鄉之人,本是隨着那夥賊人一同到此。他想他既已“功成名遂”,何不錦上添花、將那女子送歸故里?如此多一樁“功德”,也既是多一件“美談”,難保就可在陛下階前“雁過留名”。

    想到得意之處,那郡守就顧不上漏夜更深,拔腿就要去問了分明。可奈何天不與他--那女子除卻手腳並殘、竟還是個啞的!

    郡守嘆氣!如今問也問不到,縱然當她識得些字、也是不能寫下......他瞧着這個姿色中乘、韻致粗拙,兩眼裏時而冒些憤恨、時而冒些哀求、時而冒些諂媚、時而冒些倨傲的古怪女子,竟是有些無所適從。方想到或可讓她以“點頭、搖頭”來答了些問、藉此或還推斷些,可那曾獻了“妙計”的門客卻是暗暗提示“已廢之人如何賣錢?匪人們又爲何要帶着她輾轉流竄?此人或有蹊蹺”。

    若在之前,郡守或還不以那門客之言爲意,可而今當下,卻是會情不自禁地“深以爲然”。好不易熬到天光放曉,他便急召了被擄去的娘子們到堂,試着弄清這“蹊蹺”所爲何來。

    “隱約聽見過,說是她一日不招將財寶埋在何處,便更要折磨她一日!不過手也打斷了、腳也打斷了,她也不說,倒還自己咬了舌!”

    “說她本也不是個好的、背信棄義,倒還嫌他們做賊下作,本來這麼五五一分倒是大家高興,奈何貪心的、就是不肯!”

    “說她.......好似.......曾想要躲到尼姑庵去,因此自己絞了頭髮。”

    “彷佛說她是從京裏來的,還是自宮中逃出來的?像是姓......田?也是聽得模糊,不敢確信!”

    那衆娘子說來說去,大抵都是這番意思,而那郡守、門客一聽見“宮裏”、“財寶”“姓田”,便是大驚失色、面面相覷--“皇后娘娘不是曾下過諭令要捉拿個竊物私逃的宮婢?”“前因後果嚴絲合縫,舍她其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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