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六百四十二、攪其和
    鄭凌瓊旋即目瞪口呆、驚慌不已。

    “闖禍也不知道挑人、挑日子!真是晦氣到極致的人!”顧不及多責自己幾句,鄭凌瓊就忙着要將案上的酒漬擦去。可她初來乍到,哪裏又知道該去何處尋了什麼來擦?!且此處尤其是“事不宜遲”,終了她一咬牙--先用袖管再撩裙裾,幾來幾去就將那十樣錦又糟踐了一回。

    “唉!唉!唉......”東方阿尚見狀痛心疾首地軫嘆不已,“好端端的一位人間絕色,本是與盛遠分庭抗禮之人,卻是自甘墮落、學人去做奴婢!你自輕自賤,可對得起貧道一片苦心?”

    “又來問對得起對不起?”鄭凌瓊欲哭無淚,倒是寧可被他打罵一頓,也比要去回了他問的好。可能如何呢?鄭凌瓊自問可比不得盛馥能與他脣槍舌劍地你來我去,因此好歹都是要答了這操着衆人生殺大權的瘋癲纔好。

    “蒙阿尚看得起,可奴婢、那個愚笨,並想不起先前,曾有幸,見、見過阿尚。且,那那‘北凌瑤’之說,原是說的、說的貴嬪娘娘,奴婢自幼、自幼就是做奴婢的......”

    鄭凌瓊搜腸刮肚,盡要尋些既能將自己脫開了、又不至於牽扯東方阿尚“糊塗混淆”的說辭來,可摒了良久也只得這些。

    “渾說又有什麼意思?”東方阿尚學着這兩姊妹的口吻,拿根手指往鄭凌瓊額上不停戳點,“你如何能說出,不曾見過貧道此類泯滅良心之言?”

    “要知道當初將你阿母自太子府帶出的人就是貧道,替你阿母尋了夫君的也是貧道,用術法確保你與太子妃、你那姨母生得像之八九的--自然還是貧道。”

    “自幼啊,亦是自幼啊,琴棋書畫、《素問》、《靈樞》等等等等,都是貧道着人悉心教導。然不爭氣吶!天生愚鈍不止,竟還懶散懈怠,除卻於醫藥略略有成、他事他學竟連皮毛都不算沾得!可憐縱貧道注心血萬頃,卻只得顆粒之收.....”

    “什麼、姨母、太子妃的.......”鄭凌瓊顯然是不甚懂得東方阿尚言中之意,卻知他說的必是凌瑤,而他言來於他家的種種“用心良苦”,也必是與“送盛馥大禮”相類......

    “他是將劉赫當作了北邊的盛遠?”揣着想,她竊竊地去看劉赫,卻見他已縮緊了眼眸,額上血筋更是根根爆起,青黑瘮人。

    “啊!被你岔開了!你之究竟也未到說清之時、必得連着劉赫的一齊說,莫急莫急!”驀地東方阿尚就一掃鬱結,放過了鄭凌瓊。他又坐成了先前那般模樣、按着先前的姿態抄起了酒盞來喝。

    “佳釀如金風,一拂萬葉舒!”又一盞酒落肚,像是催開了東方阿尚的心花,且浩浩蕩蕩地一直綻放到了臉上。

    “乖孫女還不曾答了貧道,垂伯這禮大不大?你需不需得承情?”

    “哼!若阿尚定要找人承情,也當去尋了盛遠,與我並不相干!”雖只將鄭凌瓊的“遭遇”聽了個片碎零星,了盛馥於此人之恨實已變本加厲,“不過也是可惜,阿尚千算萬算地,還是不曾算到盛遠並不能得逞。且垂伯與我、甚至我家的情誼,亦不能使阿尚得益。”

    “此話說得極是!”東方阿尚非但不怒,反而讚歎地連連撫掌,“都是不聽話啊!一個、兩個,個個都不肯聽話,若是肯依貧道,何至於而今要相聚在此吶!”

    “不過你道不能使貧道得益,卻是錯了!”東方阿尚像逗弄嬰孩般地朝盛馥扮了個鬼臉,“乖孫女,你道你若是死在這裏,垂伯會如何?”

    “貧道說,他定會還俗再作馮婦,與你父母親一起,先滅良朝、再滅寒朝。屆時管他錯對是非,只需可出氣泄憤即可!而這,既是貧道的得益之處吶!”

    “且貧道是當真想過要你以死成仁。那時盛遠爲驅走劉赫、挑唆些南北之亂,着沈潔華行刺你們夫妻,他命是‘嚇唬即可’,然貧道再命卻是‘取命而歸’......”

    “嘖嘖嘖,可惜了,可惜她還是心有旁騖,只怕忤逆了大郎便是葬送她的爲妾之夢.....不能成事!不能成事吶!”

    此時盛馥的臉色已是由灰白中透出了紅紫。她看看盛遠,不知該恨該惜,她看看齊恪,齊恪只展臂將她摟住,並輕道了句“不妨,無需多思,只當聽人講了典故既罷。”

    “典故?殿下的軼事確也是典故,且是好笑之極的典故!”齊恪此話聽在東方阿尚耳中尤其不順,他跌下了方纔提起的酒罈,立即鋒指齊恪。

    “殿下向來自詡才俊出衆、智慧過人,錯是不錯、然不錯也錯!因是殿下心中深埋驕矜之蠱、頗愛溢美之詞,卻又在秉性中自帶癡傻。”

    “殿下身爲御弟,之前或還有自知、自制之力,是以不交朋、不結黨,一心只跟自家娘子廝混。卻因娘子不懂賞識,積鬱成憤,堪堪就讓一賤奴撿了活屍!”

    “是以殿下這離叛吶,並不是不喜不愛王妃的干係,卻是因受夠了被他人視而不見、只將氣撒在最心愛之人那處.....在此一事上,貧道倒不曾使過什麼氣力,因是盛遠那時還一心恨你!”

    東方阿尚又兀自哈哈而笑,待笑夠了,卻爲齊恪斟了盞酒!

    “殿下看,殿下之才智就如盞中之酒、將滿將溢,而殿下那皇兄,卻至多隻得半盞之數!”

    “殿下知道,殿下裝傻。可若要裝傻就當一裝到底。緣何半道上又每每要被驕矜牽着亂走亂逛,爲些虛名不斷惹禍招災!”

    “譬如,世人予了殿下‘南文首’之稱,若殿下當真睿智,就絕不敢受,可殿下偏偏受了。且不但受了,還引以爲傲,可曾有一絲顧忌了你皇兄的臉面?”

    “再一樁!殿下可記得你皇兄是在何時提及要立殿下爲繼的?且自後是不是總愛問些治國之策?可殿下又是如何處之的?”

    “殿下一面拒着‘皇太弟’之邀,一面又在你皇兄問時知而就言、言無不盡......何曾還記得你皇兄即便終而無嗣無子、定要殿下承位,他也亦寧可要一個紈絝浮誇之人,而非人間靈傑、況且這靈傑的岳家還是無冕之皇?!這在武順帝眼中,等同於葬送了良朝,愧對祖先!”

    “殿下那時必也是不再記得心嚮往之的‘庇峻岫之巍峨,藉翠蘭之芳茵,漱流霞之澄液,茹八石之精英’......追其根本,還是因爲殿下前世劣性未盡、依舊貪慾難去。”

    “且看殿下的賣弄換了什麼?換得的,不過就是你皇兄慌不擇路到滅舊勢、立新黨、甚至授意後宮夫人與北地結契。”

    “且如此於他還是不夠!恰巧殿下偏被擄走了,恰巧他還知曉了擄他之人還是盛遠。天賜良機,豈能錯過?他借盛家心虛理虧之際,請出了太祖遺詔、又是拉郎亂配,試圖藉此制遏了盛家與其黨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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