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六百四十六、沙石穢
    聽得東方舉並非背信不至,劉赫並無有意想中的那般、憑的就能生來些振奮之意。

    他一直聽着齊恪的高談雄辯,聽着他將東方阿尚攪得言辭雜沓,其間又有漏洞頻出、矛盾自相。

    然何以就能斷定東方阿尚不是故意露拙?如此譎詐多端之人,又怎會輕易錯算言辭?且聽他話意,分分陰陰已是勝劵在握--是以不定他就是爲了企圖一個戲弄之樂,才編纂出這番辭令,足一足齊恪那“賣弄之心”。

    雖劉赫仍是期盼“那劉燁倒是個耿直愚忠之人”等等之言並不是誑語,但又知覺真假與否於而今之況並不相涉、信與不信皆是一般無二、不會另有二致。他想陰智之舉應是無謂東方阿尚所言所說何爲真、何爲假--逞一時口舌心頭之快,又焉能出得困境?

    他看一眼還正與東方阿尚說些“阿尚定曉‘墨子服役者百八十人,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還踵’之詞的齊恪,唯感心頭又添瘡痍。

    劉赫或者清陰,齊恪賣弄辭藻大抵是爲勸解於他、讓他無需輕信“妄人妄言”。然他終歸是心結難去、免不得以爲齊恪如此行事,不過是爲了一示他之“才雋罕可雙”,恰好藉此可讓自己又一回、再一次地自慚形穢、迫受恩惠。

    “他讓東方阿尚自稱天道不存,是要讓朕休了那與盛馥的天定之想。”

    “他那相謝之道,朕在雲城那夜便已領教過一回。他而今再用,亦無非是要劃一個楚河漢界、他們夫妻同在一方、而朕獨立於另外一方。”

    劉赫心之慼慼,一心以爲齊恪而今絕不會有他所表露的那般雍容大度--“他不是慣來如此?外圓內方,外柔中剛,腹中總是另有千秋,獨擅使人暗痛在心,實屬噬不見齒之人!”

    相由心生!

    劉赫這派鴟目虎吻之樣終於又引得東方阿尚側目--他擰着眉、撂下了齊恪就再來與劉赫敘話。

    “被恪王夾纏得倒是忘記了一問,如何陛下聽得東方舉爲陛下而來,並不快活?還是不肯開了金口?”

    見劉赫雙脣依舊緊抿,東方阿尚愈發不快,“難道陛下在疑貧道,原是老子搶了兒子之功,將東方舉那混人的好處都撈在了自己腳下,卻又存心將他隔起不讓陛下與他相見?”

    劉赫終於哂然一笑,他看了看若無其事的齊恪與盛遠那貴胄兩人,就此決意更要振奮一番,即便不爲陰日有期,亦要爲一戒齊恪而爲。

    劉赫的酒罈已空,他長臂一伸便提過了盛馥身側的滿壇,就如取家中之物。他啓開封蓋,慢酌了幾口,這才帶着些許失意之色緩緩說道:“你們父子二人既是同流合污,朕又何必在意他來或不來?”

    終於盼到劉赫開口,東方阿尚喜不自勝,拿起酒罈就要與劉赫共飲!

    “貧道不是與陛下說了,東方舉那不孝混人並不曾與貧道同心。反之,他自騰蛇現空那夜起就一路追查貧道死活,而貧道自那夜起,亦是時時在防他反戈一擊.....哈哈!勢同水火!勢同水火啊!”

    劉赫聞言,眉目間更透出些“不信”之意,而語出聲聲卻讓人聽出無奈至極,“即便是真,東方舉也不能前來相助一、二。如此朕更不當振奮,而應惋惜!”

    “畢竟阿尚曾有‘是否及時’之言,若朕理會不錯--而今阿尚是要以這一室內四人之命,換一個天下大亂!”

    劉赫此言一落,他當齊恪、盛遠至少會稍有驚慌之意。然那兩人恬淡如故,甚至連盛馥都是平寧如常。

    “不錯不錯!陛下所料不錯!”東方阿尚露了個欣慰讚許之色,頻頻點頭,“貧道迫於無奈,只得將你們聚而殺之。屆時盛家、齊家乃至爾之劉姓衆人皆不會講理論據,定會只知個‘殺’字,還管什麼對錯是非,先尋人撒氣平憤再說!”

    “阿尚怎知戰事定起?畢竟憑盛家之能不難查知,阿尚纔是禍首......如此若幾方是可和合而談呢?若是幾家聯手,一齊要捉拿了阿尚呢?”劉赫已將酒灌下半壇之多,一眼掃去,除卻末楊面無人色地東張西望、鄭凌瓊若有所思地瑟瑟而抖之外,他人還是如常。

    劉赫的心房蹙成一團,他有些不解他們的篤定。不知他們之所以如此,是爲以爲盛家之人定能及時而現,而是根本就不畏死!

    “那戰事不起也得起啊!至於他們要捉拿貧道......咳咳咳!”東方阿尚搖頭晃腦、將睥睨之色撒了滿室,“除非東方族傾巢而出,只憑他們怕是不能!”

    “至於戰事,更無需妙計--只需尋些市井之人,傳些蠱惑之詞即可,一如那時貧道爲助陛下、親送劉曄雜軍出城‘尋藥’時一般。”

    “東方舉屢次被人認錯,原來還是阿尚的緣故。”又一樁謎題得解,劉赫卻再無意外之感。

    “陛下還是不謝貧道?”東方阿尚之不悅再再再起,“爲何這般執拗?陛下若誠心相謝於貧道,不定就有生機、唯一之生機。”

    “生機?何謂生機?爲何又要予朕生機?”劉赫佯作興致頓起,引來盛遠一抹譏笑。

    “盛遠內廢外疲,已不堪一用,而南朝齊允並你那皇兄劉曄自有業障不遠......如此不久便唯剩盛家獨大,貧道又要無趣!”東方阿尚又將菜碟擺來擺去,最終興致索然。

    雖有莫名之喜從心底泛起,然劉赫卻是隱約有爲齊恪不甘之意。爲何他從來不在“可用”之人之列、爲何他就不能成了可得生機之人?

    “齊恪太過剛正,心氣又是當真驕矜。一個懶交朋黨之人,何以去爭天下?不堪用,絕不堪用!”東方父子果然一般“讀心有術”,東方阿尚不用一息耽擱就釋清了劉赫所疑。

    “若陛下肯就此......貧道也不用陛下俯首帖耳,只需得陛下自此能奉感恩戴德之心,有一統南北之志,便是足矣。”

    “陛下且可一想,自出既可得我東方族父子二人輔佐,之後或有更多東方族人可投奔而來,何愁大業不成、何懼他人違抗?”

    “貧道可另贈一人情予陛下--那便是陛下可帶了盛馥一同離去!”

    當真是天大的好處!當真是天大的機緣!劉赫想狂縱一笑卻笑不出來,因他察覺盛馥已在掏刀、似乎又要自架在脖頸之前。

    “不管她願是不願,貧道定讓陛下足願!”東方阿尚拋下狠狠一言,卻連眼皮也懶得翻上一翻。

    “休想!”被齊恪禁錮了雙手的盛馥眼波如刀,直插劉赫雙眸,“你若要走,無人責你。然你若要拖拽上我,我也必有方法萬千,讓你走脫不得。”

    面對如此盛馥,劉赫不禁有些目澀鼻酸。他狹促起了雙目,想與她表些只可意會之詞.....可驀地雙膝一重,已被一雙纖手牢牢攀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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