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六百四十九、慮迄竭
    盛遠此一番話,不是一望而知就是在笑諷劉赫只具口耳之學?被諷得慣而又慣的劉赫雖不想在意,卻仍是有些微微作色。

    “拂之所言有理。”齊恪像是看不見劉赫已略有薄怒,竟欣欣然地秉而承之。

    “劉赫。”齊恪終於用了稱呼,然這稱呼卻是直呼其名。

    “若盛馥肯隨你而去,你不可以此爲由,擾她之後所願所想。孤之所以有那番說辭,亦是爲此--情可爲今世所生、卻絕不能是爲舊時所絆,你可能應?”齊恪說得坦坦蕩蕩,驚訝了除卻盛遠之外的滿室之人。

    “朕......當然可應!”劉赫無需去細想齊恪這“之後所願所望”是爲何意,亦無需在意自己究竟爲齊恪此舉震撼至何等境地,他只知曉去應,必然要應!

    “齊恪!”盛馥乍然睜開血紅的雙眼,殺氣騰騰,“你說得是什麼?你自己可知道?”

    “我千里迢迢而來,就爲讓你要我舍你而去?並坐下個只願苟活的聲名?”

    “梅素!孤說得是予唯愛之人生機之言。”齊恪一手輕輕撫在盛馥發間,眸中的牽戀何止青絲樣長,“且若我們不願父母親長陷爭戰之擾,不願享兒、莫念自此就唯知雪恨之事,你就當去。孤信劉赫至少於你,是會執守誓諾。”

    “孤又如何願你舍孤而去.......然能一見,孤心已足,別無所願,唯願你安然。”

    “無有殿下我無不能安然。是以我不去。我來時曾想過萬次若你已然不在,我當如何自處......終而不過也就是以死相隨罷了。”

    “殿下道能得一見,心已足。我又何嘗不是如此?”盛馥噙淚噙笑,亦將一雙手撫上了齊恪臉頰,“因此父母親若要爲我們翻天覆地,那便由着他們去翻天覆地,享兒、莫念若自此只知曉雪恨雪恥,便也由着他們去雪恨雪恥。我只顧與殿下一起,這賬目就留予他們去算!”

    “然你就不懼他們算錯了賬目?濫造了殺孽?屆時又有多少無辜夫妻、父子要天人永隔,就如我們夫妻、就如孤與享兒......”齊恪扮出一抹微笑,想做些輕鬆之態,卻不知已亦有血淚滴滴而下。

    “爾永?!”盛馥驚到顫慄,她看一眼沾染在手的殷紅,再看一眼盛遠......

    “怕是、怕是中毒了罷!”鄭凌瓊怯怯地替盛馥道出了心中所想,“方纔奴婢就疑了,如今看殿下也是這般,那就無需再疑了。”

    “你個老賊!”盛馥怒不可遏,拿起酒盞就往東方阿尚擲去,“何其歹毒!”

    “貧道何曾歹毒?”東方阿尚似不曾去避那酒盞,然那酒盞卻不能觸碰到他分毫點滴,

    “這本是願賭服輸之事。貧道讓他們二路擇一,要麼昏睡至死、要麼日日吞下這蝕血之藥--只需在大限前能破出此處之局,貧道便予他們解藥、再放他們自行而去!”

    “如今大限將至、他們還自困其中,你不說他們不堪一用,反怪貧道歹毒?”東方阿尚陰笑戾戾,“你且好生看看此間--貧道摒擋起這裏的破舊爛屋,一應用具都是挑了他們愛的、慣的。他們日常的奢靡嬌貴,此處哪裏有過不足?”

    “貧道已予了他們能給之極,更讓那惡婢伺候着......啊!娘娘還不知曉,這兩人與貧道立下賭局之時,說道若他們可脫困而出,亦要貧道放了那惡婢自在!”

    “你當知你家郎君本是一迂腐之人,獨愛固守些‘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的腐朽之理。”

    “你勿要被人混淆,徒生遐想!”盛遠一見盛馥臉色有變、且變得有浮想之色,忍不得要爲齊恪來辯個清白,“那時末楊佯稱她冒死換藥.......歸正我們只是爲了利來利往,且她起曾發下毒誓,若得脫出,一世不現於我等之前。”

    “方纔,方纔不是阿尚也曾說過她冒領冒認?這會想是爲了娘娘能決意要隨了陛下去,才又這般說來......且末楊是何等樣人,她爲貪生,連不認得的陛下都可相求.......殿下仁慈,可架不住人家一個、兩個都有存心。”鄭凌瓊又來“拔刀相助”,引得盛遠帶着鄙薄一陣側目。

    盛馥聽這兩人都來爲齊恪開脫,又憶起方纔東方阿尚確有此言,略微寬下了心神,然還是不得安寧!實則自到此處,她就想要通透了末楊在此的究竟--雖聽得了些、雖揣測了些,卻還是雲裏霧裏、不得所以。

    她曾想過“日後再問”,亦曾想過“爲何要問”,她哪裏又會不知道東方阿尚那十分的“有心”,若不是此刻實在煎熬,她絕不會露了半分心跡。

    然值此生死之際,當真要蠻行悍妒之事?不!自然不可!

    “我自何時起,就成了能被輕易混淆、挑唆的了?”盛馥拿起衣袖,輕輕地爲齊恪拭淨血淚,“遭老賊那般污衊,殿下倒不爲自己分辨幾句?”

    “若是梅素能爲此拂袖而去,孤又爲何要作分辨?”齊恪眼神清清陰陰,只看得見他的不捨難離,絕不見絲毫修飾躲閃,“是以拂之誤事、鄭娘子亦是誤事!”

    “孤與拂之命數已定,是以梅素,你當去。”齊恪不忘前時,還要孜孜以勸。

    “如此我便更不去了。”盛馥瞟一眼垂頭萎頓的末楊,“人常道夫妻生同塌、死同穴,難道殿下要自家娘子看着夫君與他人同穴?”

    “荒唐!”齊恪窘急到極致,除了憨笑倒不知還能如何。

    “殿下既知荒唐,那便更知斷然不能如此行事。因此不要再勸了罷。”

    “梅素,孤只想要你替我們夫妻二人好生活了這一世,替孤看着享兒長大,可好?或者你就當孤是隱在山野之中、修仙人之道,可行?”

    “不好!不行!休想!”

    劉赫冷眼看着那夫婦二人“爭執不休”,爲的是夫君爲愛娘子、卻要將她“拱手送人”,而娘子寧死不從。

    劉赫聽着盛馥那“以死相隨”之言,想着自己若逢其事、可能與齊恪一般有那陰月入懷之境,只覺已心竟跟那金匣一般寒涼。“難道朕連箕引裘隨之資都從未有過?”他不願認,然不願又有何用?

    劉赫雖不曾見過盛馥與齊恪日常何處,然按他之想、按盛馥之性,應是與他素日所見並無太多二致......然卻不是!然“她與他”同“她與己”竟是大相徑庭。

    劉赫眯起了眼,要勉力一想他與盛馥的“風清雲淨”之時。然除去方相識時那段不陰心意的時日,之後兩人每逢相遇,不是草木皆兵就是風聲鶴唳......

    一室之內,心事幾分。有人眷眷難分,有人觸景傷懷,有人銷魂蕩魄,然還有人已腹熱心煎、搓手頓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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