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六百五十八、擬翻夢
    “他這是作甚?”蕪寧一臉驚愕,卻不是爲了盛遠是可自行輕易從門板下脫出,“是要去換乾淨了衣裳,纔好與兒郎相見?”

    齊恪笑而不語,然那笑只得苦澀之味。

    “你可知道緣由?”蕪寧從齊恪的笑中辯咂出了幾分不尋常的意味。好奇心一起,便要追問緣由。她先問東方舉,見他只會搖頭,便還是要來問了齊恪。

    “拂之他......”自詡諳知道盛遠心性的齊恪料想不及,時至而今,盛遠依舊要對莫念避之不及。這段時日他不曾鬆懈過勸解,也嘗看見過盛遠眸中的欣慰、馳往,然事到臨頭,他還是要逃?

    “他什麼他,爽快些說來我聽。”蕪寧極其不解是以極其不耐。

    “於妻兒,他於已愧責太深,是以執意自認無顏相見。”齊恪還是這般,理到解到,答了又似未答。

    “哦......”蕪寧聽了若有所思,忽然抓住東方舉的臂膀又問,“他娘子去了,他豈不是更該對兒郎上心些?不當‘猶懷老牛舐犢之愛’?天同此理!”

    “這樣避着不見,可不是爲人父之道。你去將他抓出來,待我將他罵醒!”

    “不成不成!”東方舉搖頭不及,“他們兩父子緣法如此乃是天道,勉強不得也勉強不來。娘子還是勿要操心的爲好。”

    “呵呵。你竟同我說起緣法、天道來了?不是人定勝天的麼?”蕪寧橫了東方舉一眼又一眼,正待再要譏諷幾句,忽聽得遠處有人生嘈雜。

    暗地讚一句“來得正好”的東方舉故作個不削之色:“可是那衆鳥人到了?算起來倒是遲了些。”

    “他們吶!”蕪寧驟然笑得刁滑刻薄,“他們且到不了!我既厭他們,又豈會讓他們輕易來了?此刻他們落地是落地了,然要尋了來,非幾個時辰不得。”

    “如此是留清到了?孤可是有墜夢中?”齊恪驀地一張臉彤紅,手舞足滔似得就要拉了盛馥就要迎上前去。可盛馥還是興致索然,只淡淡的一眼瞟過,再輕輕地道了句,“等就罷了。”

    東方舉夫婦見狀對看一眼,那凝重之色雖被齊恪錯過,然卻確鑿地被劉赫與鄭凌瓊盡收眼底。

    “殿下切莫興奮地過了,血氣翻涌可於傷不利!”

    東方舉笑呵呵地“勸告”齊恪之時,劉赫的血氣亦已暗地翻涌。不過他並不是爲盛爲將至,而是幾乎就可斷定,齊恪命不久矣。

    “呀!”鄭凌瓊須臾“莫名”驚駭,看了看內室那處,幾番躊躇之後還是暗暗地挪到了門邊蜷縮了起來。

    喧囂聲漸大,腳步聲漸起,待室內之人聽得“女郎”、“殿下”,“陛下”、“齊爾永”等等一陣亂呼,那本就已空洞的大門卻被擠得像要再次坍塌。

    “女郎!”綠喬第一個撲倒了盛馥腳下,看見她一臉煙塵之色,未及再說什麼已是淚流如注,“殿下!”她又喊了聲齊恪,哭得更是兇猛,抽噎得再也說不出一字。

    “陛下!”阿衛與九郎亦是眼眶盡紅地拜見了劉赫。

    “奴才是男兒郎!若要跟那夜叉一樣,日後還不知要遭她如何奚落笑話!”阿衛對着劉赫強顏歡笑,偏就是不爭氣地將“大豆兒”一顆接着一顆地拋在臉頰之上。

    “傷了何處?”劉赫看見這兩人身上有諸多血漬,有的已然乾涸,有的卻是新鮮欲滴,便知他們這一路惡戰是非輕易。他問得雖似淡漠尋常,心中卻既有疼惜又有自愧。

    陛下既問,那便是要答。阿衛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淚,仍是哽咽着道:“稟陛下,傷的都是皮肉,無事要緊。且於奴才,只要陛下不曾棄了我們而去,那便是死也值當了。”

    “陛下毋須擔憂。臣等皆只是小傷罷了,多數皆是旁人的血跡。”九郎可比阿衛乖覺,他知道此刻絕非捲袖撩袍展傷的良辰美時,反而的,這時愈是輕描淡寫,日後便愈可得益。

    果然,劉赫一眼意味深長中透着嘉許之意,九郎得了振奮,愈發精神。

    “稟陛下,水行之軍已然匯合。此趟,除卻留了百人在那莊中看守糧草馬匹,其餘之軍悉數在此。”他雖是向劉赫一人稟奏,卻將聲量放得極大,大到蕪寧皺眉。

    “帶些凡兵俗將,就着急忙慌地耀武揚威,唯恐別人不知......這便是那個人?”她悄聲問東方舉,“我怎麼只覺得他淺薄?”

    “歲月還長,歷練歷練便可至天定之境。而今他才幾歲?至少有銳氣不是?”東方舉直勾勾地看着九郎,並不曾將心底的忐忑說與他娘子知道。

    “哼!”蕪寧不願再看,一雙眼又落到了邊哭、邊爲盛馥擦着臉上黑塵、邊還跟齊恪敘話的綠喬身上,“這個小娘子確是忠良之人,想來另個也是一樣。只可惜......”

    “呔!”東方舉即刻阻了蕪寧,“天機不可泄,更何況尚有迴旋之地。”

    “難!”蕪寧搖着頭,眸中皆是不忍,“你當比我更知道,太難!”

    “盡人事、聽天命!”東方舉呵呵一笑,卻比齊恪方纔苦澀更甚,“娘子勿要笑話爲夫。若在以前,爲夫會信誓旦旦,定要逆天而改,但經此一事,我竟無有了許多豪氣......唉!”

    “世人當我們半仙半神,實則我們不過是研習了些他們不得懂的學識罷了。學得愈多便自覺愈厲,也是人之常情!”蕪寧一反常態的溫嫺起來,安慰着自己的郎君,“實則還不是爲了爹。若此事不是他與那幾個好祖宗設下的局,你便也不會有這番挫敗之覺。”

    東方舉再露一抹苦笑,擡頭正好望見盛爲與謝酈心正攜着一小兒郎齊齊而入。

    盛爲掠一眼室內,不本齊恪盛馥而去,卻徑直就領着莫念先到了東方舉跟前,撩袍下跪,行了一個大禮:“留清給舅父、舅母請安。舅父別來無恙。”

    “莫念給舅祖親爺爺、舅祖親奶奶請安。”莫念依樣畫瓢,將頭一叩到底。

    “喲!留清你小子長進不少,竟不肯再錯了輩分了!”東方舉看見了叔侄兩人便莫名開心,“這小小子更是討喜,舅祖親奶奶定要給你備上一份大禮相送。”

    “還需你說?”蕪寧又一個刀眼扔去,“不過如今更是好生疼他了。”

    “你那耍刀的娘子呢?”蕪寧雖是問着,實在早已看見了謝酈心已矮身在盛馥身畔,不停地拭淚。

    “去罷!”東方舉亦是看見莫唸的雙眸一直盤旋在齊恪那廂,還怎堪留。

    如獲大赦的莫念頓時歡呼雀躍,一下飛撲進齊恪懷抱,一聲“殿下姑父”中飽含了所有的拳拳仰賴與眷眷思念,雖然只有區區四字,卻足以讓聞者鼻酸眼澀。

    “嬢孃。”依偎在齊恪懷中的莫念怯生生地喊了聲盛馥,見她只是虛浮地勉強一笑,兩隻如星辰一般閃亮的雙眸中便撲閃起擔憂之色。

    “殿下姑父,嬢嬢這些時日又是擔憂又是勞累。”他趴去齊恪耳邊,極其小聲地說道,“日後殿下姑父可要好生補償了嬢嬢,那好生便是再不可離了她,也是不可再離開莫念與享兒弟弟。”

    “好!”齊恪只覺喉間梗塞,除了個好字當真再難言其他。

    然莫念卻是無饜,扳着他的臉,一本正經地又道:“殿下姑父需得起誓!”

    齊恪聽得再也按捺不住,當即就有兩行熱淚滾滾跌下......“孤對天盟誓,有生之年,再不離、不離吾妻、吾兒左右......”

    “殿下姑父!”莫念聽大叫出聲,將旁人都驚了一跳。

    “莫念亦是孤之孩兒,如同享兒一模一般。”只有齊恪知他心意,只一句話就將小兒郎哄得喜笑顏開。

    “齊爾永,蒼天不負,畢竟有福。”盛爲適時而來,卻不敢細看齊恪與盛馥的狼狽之態,只追着莫念盯看。

    可畢竟盛馥太過異常,縱然不願留心相看也難是不察。然此時此地又不可大肆相詢相問,盛爲暗中計較了一番,只猜是她受了驚嚇過盛,或是由於劉赫在此,纔會有這般喪魂失魄的模樣。

    “綠喬,快將眼淚收收,這才分別多久,都要將我姐姐哭傻了。”他如常作了個輕鬆模樣,卻看見綠喬猛一陣的搖頭,才知他姐姐而今大約遠不止是尋常的不妙。

    “她是?”盛爲悄聲地向齊恪問了兩字。“一言難盡。”齊恪沉吟之後答了他四字,卻仍叫他雲山霧罩。

    “耀焱兄!”不得其果的盛爲略一思索,終於轉來跟劉赫見禮,“當日聲勢浩大的不告而別,倒叫二郎意外是會在此處重逢。”

    “留清!”久待的劉赫實在些難言的失落之意,卻還是要做一個寬和雍容之態來與“摯友”相見。他知曉盛爲定是在爲盛馥的異常而詫,而此一回見禮則多少有些問詰之意,然他於此又是當真的問心無愧。

    “盛馥受了頗多意外驚嚇纔有些怔忪......”無需盛爲來問,劉赫便已作答。然他亦只能言盡於此,而今他尤其不想留一個鼓脣弄舌之態,那於日後可是唯有百害而無一利。

    見劉赫如此,盛爲便是省得,盛馥那症其源並不在他,齊恪那“一言難盡”也就當真是一言難盡,自己再是焦灼而今也是難得其解。。

    “耀焱兄,多謝了!”盛爲斷開了追究之意,轉身又欲去尋了東方舉夫婦,因他還記得蕪寧來時曾千叮萬囑之言,“到了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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