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一百四十六、殷冉冉
    “鷺岑!”盛遠喚。沈潔華心中頹唐不堪:他竟然要讓一個奴婢來殺我麼?是嫌我會污了他的手?

    鷺岑急忙走近,一禮福下:“奴婢在,大郎吩咐。”

    “去給你主子上香。”冷冷清清的聲音,冰冰涼涼的意味。

    鷺岑心中一喜!大郎讓我去上香?且是獨我一人?又說蕭家女郎是我主子。。。。。。妾以妻爲主!難不成,大郎終於是要給我個名份了!?什麼盛家不納妾的規矩,只要大郎想改,還有哪個能攔住了不成?!

    騰然間,鷺岑有了盛府少郎主妾室的姿態,面做慼慼焉,心裏竊竊喜,畢恭畢敬地跪在了墳塋之前。待跪定了,還不忘帶着傲氣,以居高臨下之姿瞥了癱若石沙的沈潔華一眼:你我近在咫尺,卻是天壤之別!

    “蕭女郎!奴。。。。。”

    “放肆!那是少郎主娘子。你當稱主子!”呵斥之人並非盛遠,而是盛遠身邊那些個神神祕祕的近侍之首領。那些個人,平日雖是常見,鷺岑這樣的,卻並不愛他們搭理,或者該是說,他們這樣的,是一點也不肯搭理鷺岑等人!

    “主子!”鷺岑如今也並不計較,一個稱呼,又能怎樣?只要大郎高興了,那便是得了。好歹都是死人了,還能爭了什麼去?

    “可憐你福薄命淺,天不假年。累得大郎日夜想念,寢食不安!若你天上有靈,定要保佑大郎安康順遂,莫再受這些苦楚所擾。”

    鷺岑搜腸刮肚想了這些話,然總覺是不夠,忽然想起那事,或者也是可以說上一說:“大郎爲了尋到娘子遺骸,召了上百人在此伐樹燒林、翻土掀地,整整折騰了數日。好不易尋到了娘子一釵、一鐲,纔是立了這個衣冠冢。可大郎立了雙冢不算,更是要興土木在此搭屋守靈。大郎乃是成大事之人,娘子要是體恤大郎,就當託夢於他。。。。。。。”

    “爾大膽!”又是那個近侍首領。

    鷺岑揹着他,狠狠地橫了一眼:大郎都未曾發話,你又來瞎吼什麼?自燕於離開,大郎跟前可只得我一人了!你們可是隻隻眼睛夜夜瞧見我跟大郎同室而歇。我這裏雖是喊她作娘子,可這真娘子,卻是我!真是狗眼不識人!若不是大郎高看你們。。。。。。

    “鷺岑,你可知當初女郎爲何執意要趕走燕於?”盛遠忽然問道。

    “燕於不敬殿下、女郎,那是該當罰的。”提起盛馥,鷺岑還是抖了抖,這女霸王,哪個不懼?

    “蠢啊!愚不可及!”沈潔華惋惜自己如今是不能縱聲大笑,不然當真要好生嘲笑一番這個蠢人!

    “呵呵。。。。。。”盛遠輕笑着:“給你的主子叩頭!”

    鷺岑有些莫名,這大郎一會兒問燕於,一會兒又要我叩頭,怎麼不相干的事兒都能扯到一塊?然既然大郎吩咐了,那便叩罷。叩完了這祭拜也是該結了!

    “你可知我爲何要留你在身邊?”盛遠又問。

    “奴。。。。。。”叩完了頭的鷺岑,怔怔地跪在那裏,不知該怎樣作答。因是自己貌美?在大郎跟前,又有哪個敢說貌美的?因是自己溫順可人?可哪個在大郎跟前都是溫順可人。。。。。。

    “只因你的背影與她有一絲相像!”盛遠語音輕柔了幾分:“一絲相像,便是留得你在我身邊這些年。。。。。。。”

    “如今我已尋到了她,你當是盡奴婢的本份,好生伺候你的主母。”

    “伺候主母?她是死人,我又要怎樣伺候?”鷺岑的心一陣狂跳,似乎要躥將出來,正要問,但覺胸膛自後而前一串冰涼襲到,低頭看,一柄長劍貫胸而出,劍尖嘀嗒而落的猩紅之物,不是鮮血又是什麼?!

    “你去到地下要好生守着本份,於你主母盡忠盡責!贖你這大不敬之罪!不然,我會送你全家與你

    同去!”

    盛遠話落,長劍離身。鷺岑看着鮮血自噴濺而出,伸手去捂,一念又見那蜀錦大氅被血污了,甚是可惜:“這料可是跟盛馥用的一樣!污糟了多是可惜!”

    “等等!這血是我的麼?原來大郎說伺候主母,是要我也成了死人!他竟是殺了我!”鷺岑轟然倒地,一雙眼想去尋到盛遠,然一片漆黑沉沉壓下,再也覓不到燦燦星河。。。。。。

    沈潔華看着兀自睜圓了雙眼的鷺岑,笑了。雖她知道如今自己的笑容定是醜陋怪異,卻還是禁不住這由心而發的笑意。

    “可是死不瞑目?不曾料到居然是死在了我前頭罷?你方纔這般羞辱於我,可不就是該死?!終是我要緊些!看!他還是願意爲了出了這口氣!畢竟他心裏還是有我!我倒是能死得瞑目了!

    “沈潔華!”盛遠之聲如從幽冥而來,入耳唳唳:“該是怎樣處置於你?”

    “輪到我了麼?!來罷,不就是一死,怕不怕的,都是一樣!”沈潔華看着血都快流盡的鷺岑,忽覺自己身下黏糊糊的,原是被她的血浸溼了麼?一會兒我的血,可也會是這樣流了一地?

    “我敢作敢當!如今任你怎樣,我都是不怨。只是,讓我再看你一眼!”沈潔華張口,然仍是無有半點聲息,連咿呀之音,都是發不出半點!

    “鷺岑只有不敬,所以得了個乾脆!然你。。。。。”盛遠之聲還是遠遠落在後面,沈潔華心急如焚:“看看我!你該是再看看我!哪怕是爲了恨!”

    “嗡”聲作響,利刃長鳴:“我不願再聽你說一個字,哪怕是多聽一字,都是多了我的過錯!我也不想再看你一眼,多一眼,都是添了我的悔恨!”

    沈潔華聽見腳步聲踏近,不覺恐懼,只感欣喜:可以看見了罷!可以看見了!我定是要讓他好生看到,好生記得我,一輩子都是不能忘記!”

    “我得起來,我要起來!”沈潔華雙手扒着泥土,只想多借一分力,雙膝在地上不停地頂着,只想支起了身軀。然那隻腳,還是牢牢地踩定了她,怎樣都是掙脫不得。

    “你說我時常誇你,是於你有意。你是錯了!”盛遠手起劍落,沈潔華只覺手腕處一陣劇痛:他?!他這是切了我的手?”

    “你是她撿來的乞兒,我誇你只爲哄她未曾撿個廢物回來,爲她高興。”

    手肘處又是一陣劇痛,沈潔華痛到氣滯,身子都是抽搐起來。

    “爲婢不忠,恩將仇報!”盛遠連根斬斷了她的右膀。

    “冒充少主之母,狂悖之極!”左掌斷飛,

    “詛咒少主遇難,萬死不贖!”左臂脫身而去。。。。。。。。

    已是痛到生不如死的沈潔華繃緊了身子,恨不能一下抽喘不上就此死去,然每次痛心入骨險要昏厥,每次又被同樣的切骨之痛驚醒,不得罷休:不要!不要再折磨我了!就讓我死了罷!不是恨我麼,不是一點都不記着我的好麼,那就該一劍刺穿了我,讓我速死罷!”

    深不見底的恐懼,將她緊緊抱住、團團裹緊,擲入了阿毗地獄:“原真有比死更可怕的!原真有生不如死!原真有一心求死的!他這是要把我切碎了麼?我錯了!我悔過!我不該有那妄念!我不該刺殺了女郎!快讓我死了罷!”

    。。。。。。。。

    “弒主欺我!你萬死不辭!”盛遠又一劍落下,沈潔華那已然恍然渙散的神智也是鬆了口氣:“終是可以死了麼?只是可惜,我還是未曾再看見他一眼。。。。。。

    “給她上藥!此刻,她還不得死!”。

    何時這天籟之音竟成了地獄之聲,何時一生孜孜以求之人如今卻是恨不得從未識得!若有來世!不!不要再有來世!斷然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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