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二百十一、迴風擺
    餘昭儀癱坐在懸着“凌波”二字的殿宇之中,看着幽光奄奄的燈火,心中恢詭譎怪之感愈發難抑!

    之前住了半月有餘的那庵,喚爲“水仙庵”,方纔進來時雖是驚鴻一瞥,也是看見了這座宮宇在外懸着的匾額上書“金盞銀臺”,而今這內殿又是得見“凌波”。。。。。。怎麼自己倒是跟水仙攀扯上了淵源麼?

    餘昭儀不禁垂首又看了看身上的水青色裙褂,說像?確是有些像自己那日穿的那身!然要說像及,也真的是勉強!雖都是水青色,然身上的這些比起之前的更要清寡些,且暖橘色換成了緗黃色,原本寬博的衣衫變也成了緊身窄袖,還有那塊帔子,也是素樸的緊,倒是比她在家時用的,還少些講究!

    九卿不該是六枝花冠麼?九卿不該是五鈿蔽髻,服鞠衣麼?九卿進宮雖未必是行典儀,這宮宇之內也該是紅燭高燃吧?

    然都沒有!餘昭儀還是梳着跟那日一樣的飛天髻,只是不再戴得那點翠,而是換上了宮裏送來的一支金玉步搖冠。說是步搖冠,但這小、這素,就連一支尋常的金玉釵都是要比它華美些!這衣衫雖是工、料不差,身量也是合適,可餘昭儀總有一種錯穿了人家衣裳的惶惶之感,揮之不去!

    自一乘小轎接了她從水仙庵離開,她便是打定了不得怨,不得恨的主意,並尋着各種藉由開解了自己,勸說了自己要做成那個開心的餘昭儀,而再不是怨天不能,怨地不成的宇文凌旋!

    無有冊書冊禮:那必是因着如今自己改名換姓,封冊也不能讓父親承了情,還不如日後還宗之時再行這些個,纔是能光耀了宇文氏門楣。符帝王之想不是慣來如此麼?故此此事且不需計較!

    無有五鈿、蔽髻、鞠衣、六枝冠?既不行冊,那些約莫也是無需了吧!本就是些身外之物,哪比得上聖口親冊來得要緊?那日陛下可還是下旨勒斃了兩個對己不敬宮婢,一點金玉,兩條鄭貴嬪宮裏的人命,孰輕孰重,不是傻的癡的都能分得清吧!

    餘昭儀還是從那日的施易門進得了宮牆,耐不得難言的情愫催動,她還是撩開了轎窗簾看了眼天幕---天幕如墨,幾顆孤星遙遙隱隱地閃着冷清之光,一如這冬夜悽切。餘昭儀想把這星比作對她牽掛之人,然比來複去,除卻一顆能比作母親的,便再是無有了吧!放下車簾,餘昭儀甩甩頭,不再去作這些“多餘”的無用之想。自己原就是爲了“奔”個前程而來,既然窮途末路之時承蒙上天不棄,再牽絆些別的又有何益?

    然慢慢的,隨着這乘小轎愈走愈久,周遭燈火愈來愈暗,餘昭儀的惶惶之感也愈來愈濃。那日曾是來過宮裏的,那日這些路曾是自己走過的,若說自己要去之地離鄭凌瑤那合歡宮遠些也是合理,然再遠也不該是行了幾倍之路還不曾到罷?這拓文帝究竟是將自己安置了哪處偏僻之所?或者只是來宮裏打個轉,仍是要回那水仙庵去?

    餘昭儀想問,然想起白日裏翠鸚的盛氣凌人,想起畢竟還要靠她們去取回劉赫府裏的物件,便是生生忍了一路,忍到驕停簾啓,翠鸚一聲硬邦邦的:“昭儀下轎吧罷,這裏就到了!”

    一片昏幽,餘昭儀落驕猛一見兩邊方柱石燈上豆星般跳躍的黯黃燈火,止不住以爲這是到了荒郊那座墳冢,一下心驚肉跳,忍住了驚呼卻不曾忍住冷汗淋漓,一驚一乍之下險些就要站不穩,伸手想去借個人扶,卻再是無有映蓮熟悉的手掌攙上,晃了幾晃,掙扎着站挺了,纔是見翠鸚、紅鴿兩個宮婢正當看笑話似地看着她!

    她們既是不怕,此處又怎會是哪出墳塋?縱是她們滿臉嘲弄,餘昭儀也是不能發作露怯,因此只能按下了,憑她們引着登階、穿門,進了這“凌波”殿內。

    翠鸚拋下一句:“昭儀且在這殿裏坐坐罷!”便是跟紅鴿兩個出去立在了殿外,留下餘昭儀一人終是自在了,也更是淒涼了!

    這一坐也不知是坐了多久,餘昭儀坐到兩腿都是麻痛地恨不能立刻扯了下來也是不見拓文帝駕臨或者任意一個旁人進來。

    既是無有人來,那便不必這般危襟正坐了罷?!餘昭儀悶悶地籲出一口長氣,歪斜斜坐下,小心着搬過了自己的腿,邊齜牙咧嘴地揉捏着,邊打量起這凌波殿來。

    真是難得!餘昭儀一看之下忍不得驚歎!方纔居然不曾留心到這殿內地面竟是用木磚與石磚相雜着鋪成:中庭爲木、四周爲磚,雖不值什麼大代價,然卻是慮着了需長久跪坐之人冬日之冷,體恤之心可見一斑。且,自己真還是不曾覺得冷!既然並不見皮毛氈毯四處而布,那便是火牆?!這冷清之地的宮宇居然是用火牆而建?!

    餘昭儀訝異之餘便是仔細去看那牆壁,一看之下,震驚難耐!這牆雖是有些脫色,雖是有些斑駁,但仍時候可見隱隱泛着的粉暈,配着若有如無的香氣。。。。。。“椒房”!餘昭儀頓時快要喘不上氣,自己既是連冊書都無有的,又怎能得住“椒房”?這!這是何等相悖?

    餘昭儀驀地想起自己並不曾坐在這宮宇的主位上,而只居客首,一眼向主位看去,突然惴惴然不安之感更甚!當即顧不得腿腳還是痠麻不止,強撐着起來,便直奔主位後那扇屏風而去!

    鄭凌瑤!這屏風上畫的不就是鄭凌瑤這個妖婦!?這裏原是她住舊的宮宇麼?原是她不要的纔是恩賜了我麼?但既是施捨給了我,還仍是要霸着主位不放麼?餘昭儀咬牙切齒地看着屏風中人,手握成拳,恨不能須臾生出拔山扛鼎之力,好生生將之砸爛。

    一寸一寸,一釐一釐,餘昭儀心中怒火狂嚎地吞噬着畫中人。。。。。電光火石之間,忽的一絲火星迸進了她喧囂不止的腦海!

    不對!不對不對!這畫中人並不是鄭凌瑤那妖婦!那妖婦哪裏有這般的清雅端莊之氣?哪裏有這般恬淡尊貴之意?餘昭儀急忙去取過了一盞燈,貼近了、照亮了,屏息凝神地仔細看去。。。。。。

    像是極像!類是類極!然這畫中人並無有一絲鄭凌瑤的妖媚之氣,鄭凌瑤也無有一絲畫中人的高潔之相。且爲何越看越覺得畫中人甚是熟稔,明明並不識得啊?!餘昭儀咬着脣冥思苦想:她既不是鄭凌瑤,又會是誰?爲何她們二人竟能如此相像?又爲何我竟是會覺得她是曾相識的?

    難道她是鄭凌瑤的母親?難道是她母親年輕時曾是拓文帝情人?不!顯然那是不能!即便是如此,她也絕不能得這“椒房之寵”,更不能明白地在這裏樹了一塊屏風供人置喙了!

    一般長相如此相似的,不是母親便是姨母,而鄭凌瑤的姨母,不就是劉赫的母親?!餘昭儀臉色刷地一下慘白無比:怪不得!怪不得我覺得這畫中人面善!原是劉赫,劉赫竟然長得似她!

    靈光一現,餘昭儀急忙蹲下身子去尋那屏風壁畫的落款,正看到了“婉珏”二字時,只聽背後一聲陰冷、狠戾之聲緩緩飄至,。

    “餘昭儀可是尋到了謎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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