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二百四十五、婆娑意
    “李先生,且慢些!先生這把身子骨可是經不起這一摔!!”阿壯從後托住了在樓梯上打了個趔趄、險些就要滾跌而下的李先生,一臉愁苦。

    捧着一沓賬冊、依舊歪着身子的李先生苦於無有雙手相幫,只能藉着阿壯的託舉之力慢慢站穩了身子,一臉不悅!

    “適才也不知是哪個催着老夫快些再快些!而今卻又是要慢些?老夫究竟該聽你哪句?”

    “小子並不敢嫌棄先生慢,那時只是覺得這些賬本拿着累贅,主子也未必就是要看的。而如今更只是怕先生摔了傷了哪裏,原就是一片好心!又哪裏敢指使了先生來聽小子的!”

    阿壯嘟囔着幫李先生理了理袍腳,再次伸手想去接過賬本,然這老兒依舊還是不肯!自是不肯!這些可都是憑證----憑證着自主子北迴後,諸如李先生這般留在南地家學館之人非但不曾怠慢了公務,反而是兢兢業業地更爲主子打謀了好一番家業。此等要緊之物,又哪能讓阿壯這等毛躁的小子去捧?!

    今日阿壯突然尋來,着實是讓李先生又驚又喜了一回!阿壯在此,殿下必定也是回了雲城。然而驚喜過後李先生又是疑竇叢生,殿下即來了,爲何不來家學館看看自己這一番心血、而只是喊了阿壯來尋了自己去?

    李先生既然疑了,自然要問。然阿壯顯然只是着急將李先生拖去覆命,只道是“像小子這般愚笨的遇上先生這般愛夾纏的,怕是幾日都說不完。因此先生還是莫問了,且隨了小子去就得了!”

    李先生就此忿忿地作罷,可待到一腳踏出了家學館忽又想起來那些賬冊當是立即要給殿下過目纔是,因此急忙忙又折回去取了那一摞冊本。這般來回一耽擱,急得阿壯吹起瞪眼地連聲催促“先生且快些”!

    李先生隨着阿壯而來,本只當是回府,可不成想待車駕停下下來一看,又哪裏在自家府前?這分明是那太湖樓啊!然既是主子在此,府中或者太湖樓也都是一樣。老夫子見主心切,一待阿壯問清了殿下所在,便是拿出來了十二分力氣一路衝將而去,可不料一個不慎還是險些栽倒。。。。。。

    這一栽既是有驚無險,一老一少便依舊拾階而上,待等數盡了階梯,阿壯便是一把扯住了李先生,用壓得不能再低的聲響,難得地一字一句說得異常清晰!

    “夫子!莫嫌棄小子羅嗦。一會兒見了主子,可莫驚!萬一忍不得仍是要驚也得是在心裏,可千萬別露了!”

    “再有就是!主子若問了些什麼夫子覺得不好答的,便是不答也罷,切莫定要爭執!”

    李先生聞言無有好奇地橫了阿壯一眼:“老夫追隨殿下的日月並不短淺,老夫也並不曾老朽不可用誒,爲何需得你這小子在這裏諍諍告誡?多此一舉!”

    “不是!夫子!咳!倒是要我怎生說夫子纔是明白!”阿壯急得直撓頭,“主子已然不是先前那個殿下了!這幾月!咳!太多事兒了!”

    “小子也知只是幾月?幾月內任是何事又能讓殿下變得連老夫都不認得了麼?”

    李先生鄙夷地撇下“不知所謂”的阿壯,大步跨進了那扇洞開着的雕門之中!

    “殿下,在下拜見殿下!”人未到、聲先至!然當李先生的興致沖沖對上了一個孤涼索然的背影。。。。。。李先生只覺周身血液瞬間冰結,手中賬冊“嘩啦啦”地就此散落一地!

    “殿下?”李先生擦擦眼睛,不敢信這個髮色灰白、身形孤削之人當真是他那丰神俊朗的殿下。而當劉赫帶着三分微笑轉身而過之時,這位老夫子再是忍耐不住這份撼動、老淚縱橫!

    “殿下!”李先生此刻並無力氣去猜度究竟是何事導致殿下突變如此,只顧悲憤着幾乎是哭嚎倒拜而下,“老夫等日日在這南地過得閒散愜意,竟不能分擔殿下憂慮,而今殿下華髮早生,老夫等情何以堪?!愧疚之極、愧疚之極啊!”

    “無妨!”劉赫仍是與先前一般,起身伸手攙起了李先生,“皮相而已!縱要尋由,亦是孤之執念所至,與先生無涉!先生無需自疚!”

    悲撼的李先生被劉赫攙起了又再是按坐在圈椅之中,看一眼劉赫的華髮便是一陣心酸,看一眼劉赫瘦削的身形便是一陣涕淚。。。。。。

    “殿下!殿下啊。。。。。。!”

    劉赫看着這位向來忠心耿耿卻又迂腐有加的老夫子,再是笑了笑,

    “孤已道無妨!李先生便無需再多生悲涼之意了!”

    正在地上拾撿賬本的阿衛、阿壯互看一眼,眼中均是:老夫子要是再嚎可是不好!”,當下阿衛一個眼神甩去,阿壯立即把那些賬本往李先生懷中一堆,

    “先生不是要給殿下看賬本麼?好不易這麼重的搬來了,趕緊地給殿下看罷!”

    “對極!對極!”李先生像是突然得了什麼可解殿下憂煩的法寶一般,借了自己的袍衫擦了擦了眼淚、雙手將這些賬冊捧與劉赫,“幸好我等閒人在此不辱殿下所託,家學館至今順遂暢快、倒是爲殿下積攢得一些錢帛!”

    “哦?!”劉赫接過賬冊,隨手翻了幾頁便拋至一邊。本不是爲此而來、便也不會在意這當初寫滿得意、而今畫滿心酸的家學館是盈餘幾何了。況且只是一個家學館而已,縱是有利,於今之況也只能是做杯水車薪之用罷!

    李先生見劉赫毫不在意地拋下這些他幾乎當命來看的賬冊、頗有不削一顧之意,怔怔然有些意外、有些失望亦有許多不解!

    這可是殿下生平頭一件傾盡全力而爲之事:想那時人人都是爲殿下此舉存疑,然殿下還是一意孤行地執拗而爲。到了而今這人人深爲殿下之遠見折服之時,殿下倒是不在意了?!

    “殿下!”李先生又再拿起來其中一冊,再次奉於劉赫,“殿下北歸之時家學館才得開展、因此並看不出什麼成效。而今雖只寥寥幾月,這賬冊中所載的數目於我們耀王府,也是可觀了!”

    本以爲殿下聽得了自己這番話會是歡快些的李先生又是失望了,劉赫聞言並無有什麼欣慰顏色,而是伸手輕輕隔開了李先生;“孤不看。勞煩先生且說與孤聽便好!”

    李先生一時尷尬又是失落,然既然殿下不願看,既然殿下只要聽,那便說罷!

    “殿下!而今家學館之賬,吾等與方娘子兩廂乃是一月一結。因是許多糧食、布帛存放不變,在下便是聽了方娘子建言,將那些都換成了胡人的金、銀錢幣。至於這其間的換率,在下均是再三打聽確定了府中並不虧蝕,這纔是兌的。在下不才,然這些盈餘其中縱然是扣除那些需得繳給國庫的,於殿下還是尚可。。。。。。”

    李夫子邊翻着賬本邊是細細地說着一筆一筆的開支、收益,劉赫先前並無多少心思去管這些“瑣事”,只是礙於不讓老先生過於失落了纔是耐下性子聽他絮叨,然聽着聽着,劉赫竟真的有些興奮起來。難道這家學館一月的盈餘便是抵得上北朝一年的歲賜?如此幾個月了豈不是就有幾年的歲賜之數?!雖則這數目還是不曾大到令人鼓舞,然斷也不再是什麼杯水車薪了!

    “管家若是聽了這些可是有得高興了!他這日日喊窮!夜夜哭窮的日子算是數得到頭了!回頭只怕他要摟着銀子睡才得安心!”

    阿衛見着主子眉開顏和,湊着趣兒說了些俏皮話,只爲想讓主子更高興些!然那時不時就要戇呆一回的阿壯,此刻卻是再犯了戇憨之病!!

    “先生是不知道,府裏如今可不就是窮!窮的喲!這些日子莫說我們,就連主子喫得也是清苦、肉都是難得上桌。這都是窮成這樣了,倒還添了個東方大爺!這大爺話是極多,可他喫得可要比他的話還多,因此主子便更是緊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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