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二百八十三、只堪哀
    “多少達官顯貴彼時孜孜矻矻、百般鑽營要將自家女郎嫁予羽王,即便作個姬妾都是心甘情願!羽王不少侍妾卻一直空懸嫡妻之位,好賴也算是能平衆人之心!”

    “而一朝變天、他居然要娶一個類同醮夫再嫁之女是爲嫡妻,那便是破了以往這平衡之局、亦壞了日後有所想之人之心,那便是不成!”

    東方說到此停了一歇,看見劉赫的臉頰在不斷地鼓動,便知他怕是連牙都要咬碎了!只是東方恍若不見劉赫之態,也不曾接過阿凱的眼色、從而去寬慰劉赫幾句,只是嘆息了一聲繼續道來。

    “有人死諫!有人長跪不起!有人以祖訓、史書爲憑義正辭嚴!各人各想、各人各法,均是隻爲不讓羽王娶了郡主!”

    “那時那刻衆人都是紛紛忘了這數月羽王是在作甚、郡主要易人而嫁又是原起何因,無人去責羽王荒誕狂妄不羈,而只都怪郡主邪魅淫蕩貪妄、斷她定是個禍國殃民之胎!”

    “要知舊時把郡主誇讚得如同天人下凡、具舉世無雙之賢淑貞良德行的,亦是此等衆人吶!唉!”

    “羽王不喜受人脅迫,然爲大局計,似又不能與朝堂諸人徹底撕破了臉面,因此不堪其煩卻又無奈之極!郡主兄長則信天下無有錢財不能達之事,便是四處撒金撒銀,果真買得了許多人閉嘴!”

    “故以說人心吶!”東方饒有趣味地嗤笑了一聲,“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往往不是老天,而是人心吶!”

    “終其然還是有些硬撐着不肯鬆口之人!這時羽王又生了急智,道是讓義帝來斷此事究竟該是如何!”

    “義帝!”劉赫目光陰鷙、沉沉而道,“必是他之所斷才致那郡主史不留名!可是?”

    “是!確是!”東方點着頭,”義帝敕:羽王可娶、然不可讓天下知;郡主可嫁、然不能以羽王之妻示於人前。不可下婚書、也不可有六禮。。。。。”

    “義帝這一斷,羽王是說是娶嫡妻,然這規制都不敢比肩於納妾吶!”

    “苛刻吧?!聞者皆道義帝因愛生恨、由此極盡刁難之能事!然貧道卻道他無錯!非但無錯還甚是可憐可嘆可悲!”

    “因他那時所想、是有朝一日能迎了郡主回來,還是要與她做一世夫妻。因此便不想世人知她要嫁予羽王!也不願她與羽王有任何天地爲證的夫妻之憑!”

    “合着這義帝是想,等着羽王膩了、煩了,再娶了郡主回來?!”阿凱有些驚、有些嘆,亦有些憐,“常人做到這份兒上都是無味,況且還是稱帝之人了!不過這義帝可是有些缺心眼兒?之前都是無聲無息的,此刻才動?”

    “或許他是太過於機智了呢?”東方反問阿凱,“明知不敵還要捨命去鬥,非勇而莽!他自覺不敵但又深知羽王心性,故而想置於死地而後生。爲的,都只是個情字吶!”

    “如此就應了?成了?”阿凱又問。

    “應了!羽王應了!郡主兄長也應了!他們應、因是皆未把義帝放在眼中。此刻稱他一聲陛下、都只爲了自己能早一日登他那位吶!無用之人之敕、日後改之實在是容易之極!”

    “故以此事與羽王無涉!羽王之妻絕跡於史全是義帝一人之責!”劉赫似是聽煩了羽王種種不是,只想一言定論、自此罷休!

    “殿下吶!”東方又“嘖”了一回,“拿命逼着貧道說的可是殿下,因此無論好壞善惡,殿下都是得聽完吶!”

    劉赫不語,他不能言說的、是胸膛間那團無名意念已隨着東方的講述分化作了顆顆驚雷,正一處、一處炸裂着他的經脈百骸!每炸一次,他便是要親歷一次東方說述:他看見了盛馥、看見了齊恪、看見了自己。。。。。箇中滋味攙滲雜成、輾轉反側,當真是要迫得他瘋了!

    “之後他們怎樣成婚、郡主是怎樣的委屈、義帝又是怎樣的憋悶,再是郡主孃家、兄弟的種種不忿,貧道便不詳描了!想殿下自能省得!”偏生東方還要雪上加霜,窮追不捨地扔過了這些頗含奧義之言!

    “然可惜啊!果然吶!義帝所料不差吶!羽王一旦娶得了郡主做了他那不得見天日之妻,不出幾月就失了新鮮,沒了心趣,只將她與那些失寵的舊侍妾一般扔在一邊兒、難得會想着去看上一眼!”

    “羽王府中侍妾們還個個可出得門去道一聲我是羽王府人,然這所謂嫡妻、這本是千尊萬貴的舊國郡主卻連一個侍妾都是不如!自此明珠蒙塵、再不見旭光流霞!”

    “羽王寵她時、府中人縱然不願不尊、也還要喚她一聲夫人。待羽王厭了她,便是人人踩踏,個個欺侮,只怕錯過、但怕不夠!”

    “若不是她昆仲還竭力行照拂之事,只怕她不是要生生餓死、就是要活活被羞辱而亡。人心不古、人性本惡吶!”

    恍惚間,劉赫走進了一個荒僻的小院落,忽見一形銷骨立之人正在其間撫琴--素衣寡飾、冷冷清清。。。。。。這劉赫不敢相認的孤清之人,不正是盛馥?!

    劉赫剛想趨近問一問爲何她這會入這般淒涼之景,須臾間眼前一晃,又見她正在作畫;倏然又再一瞬,她手持枯筆正看着院中一梅、一桂二樹發愣。。。。。。

    春夏秋冬、晝夜輪換,每見她總是獨自;每見她總是眉目間喜怒不辨、雙眸裏悲歡不見。。。。。。

    “你是前世奏了太多的琴、寫了太多的字、描了太多的畫,因此今生纔是如此厭惡麼?!”

    “你是前世過得過於悽苦,今生纔是要極盡奢靡之事麼?”

    “然你的眸色、一旦傷心之後的眸色卻是不曾變幻,那梅、那木樨,必定亦是你那時鐘愛吧?!

    劉赫心痛難耐,想走近些、想去擁住了她,就似那夜擁着她一般、緊緊的、暖暖的,給她些許安慰!

    “光陰荏苒。似是所有人都忘記了羽王有這樣一位嫡妻之時,義帝卻覺着時機到了!”

    東方驀然間又奪過了劉赫的酒壺、驚醒了劉赫夢境!但他奪過之後卻只是扒開了塞子聞着酒香、並不入口半滴!

    “這時機一爲羽王大業有成、二爲羽王又得了那舉世聞名的新寵、此二者都是能大快羽王之心的,既然大快他心,必然他斷事也會寬泛些!”

    “至於這三麼,是爲他知郡主已然失寵多時、根本就是過着活寡一樣的日子,想是羽王已不介意他這廢人再去討了個廢人回來。再加上他仍不曾娶過中宮,故以只當此事是面面俱到、水到渠成,並不會犯難!”

    東方說着長嘆了一聲,少有的擰起了眉頭!

    “世上無人知郡主那時是否還於義帝有情。然義帝卻堅信兩人之情不會爲時日所消磨。他挑了羽王並不在府的一日、興沖沖奔了羽王府而去。他想要見一見郡主,與她先議一議此事!”

    “或者義帝是爲避嫌不惹羽王多念而致他所求落空,那日更動用了儀仗、堂而皇之地出宮到府,只說是爲探舊友。”

    “當真就是個缺心眼的!怎麼看都像是存心去尋死的!”阿凱頗有怒其不爭之意!然在他拍着大腿、大聲嗟嘆之時、卻不留意到劉赫的臉色已然是由青轉黒、眼中已是快要滴出血來!

    “阿凱說得也是不錯,確是有他存心要去尋死一說!”東方曬然一笑,“那說道義帝知曉自己於羽王已然“物盡其用”、只怕是朝不保夕、隨時隨地就要丟了性命!”

    “如此窮途末路之下,他就想以命去博一個攜愛侶歸隱之果。終歸是要死之人,確是不用再顧忌什麼!”

    “可他也見得着郡主?他一個無用的傀儡,想見羽王內眷便能見了?”阿凱雖猜到結局定然不好,可總還是有些不甘心!

    “羽王府的奴才們,唉!當然是不會把義帝放眼裏。只因是都知道舊年軼事,均抱着要看人出醜的意思纔是應了義帝、又去騙了郡主到了前堂。”

    “兩人分隔經年再不曾見過,義帝揣着滿懷希冀而來,只當定是要“相見兩悽悽”,不想只等來了郡主的厲語冷臉!”

    “義帝想郡主定是怪恨他彼時無力不爲,一心只想要好生與她說話賠罪。不料郡主還是如寒冬臘月裏的湖水般--只是堅冰一塊!她除了一再驅趕義帝回去,又道今生緣分已盡之外就再無二話!”。

    “義帝又怎肯輕棄!自己等了這麼多年、耐了這麼多年,何事都不計較不就是爲了再聚之日?正在兩人相持不下、話都不曾說得幾句之時,本不該在此時回府的羽王卻是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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