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赫不由得擡手摸了摸脖子,可本以爲觸手定是血肉模糊的坑窪之處,除了鬍鬚粗糲扎手之外,竟連一滴溼潤都是無有!
“孤這是已入九泉?”他思忖......
“然並不該是孤!”他質疑!
他想要探究竟自己到底身處何處,然舉目四望、周遭除了漆黑沉沉就再無一物!
“孤需得回去!”他催促着自己,“孤需得回去續那未圓之緣!孤需得尋得出路!”
“殿下!殿下!”劉赫忽然聽得有人喊他,一陣狂喜!
“快帶了孤出去!快些!”他大喊道,“孤看不見出路!”
“咳......”東方十分頹喪地嘆了一氣!正當劉赫以爲東方如此哀頹是爲並不能救得他出去.......
“殿下睜眼罷!這不睜眼哪裏又看得見什麼?又哪裏是需得貧道帶了殿下出去?黑燈瞎火的,本也無處可去!”
睜眼?!劉赫尚在不解躊躇之時,眼睛卻已兀自張開、像是全然不爲他心念所控!
“殿下醒來!”
驀地一個邋遢的青袍之人現於眼前,劉赫居然不假思索地一下竄起、一把就揪住了他的衣襟,“孤的烏崖呢?”
“撒手撒手!”東方掰開了劉赫雙手,“殿下且醒醒莫要亂認了人!這都是幾百年的事兒了?還烏崖呢?!”
“殿下是劉赫、劉耀焱!並非焱羽!劉赫並不曾有過一匹名喚烏崖之馬!莫再混餚了倒跟貧道要馬!”
東方衝着劉赫的耳朵一陣大吼,劉赫腦中便是一片轟鳴--山路、箭雨、大火、江畔......一幕幕地交雜着、翻騰着,似是隻在一瞬之前又好似已然相隔千年.......
“龍凱!阿凱?!”劉赫腦中倏然又現那兩人轟然墜地之影、急喚道!
“殿下莫嚷!阿凱正與周公對弈呢!”東方側了側了身子,劉赫方見阿凱正臥於一堆枯草之上、眠得正沉!
彷佛心中大石落下!劉赫長吁出一口氣、心中竟自慶幸:未盡的、終還是能續!
東方不知何時倒好了一碗熱湯、遞予劉赫“殿下才方得醒,不急問了貧道什麼。好生定定心神爲先!”
劉赫接過碗,一股濃郁的悄然參香入鼻,他這才覺自己已是又渴又餓,一氣喝了個點滴不剩!
一碗略苦卻甘洌芬芳的蔘湯入腹,劉赫那翻騰錯綜的意海終於開始平息!緩緩地、他能看清了其間波紋漣漪;慢慢的、他想理順了紛雜的頭緒......
劉赫藉着燃得正暖的火堆打量起四周來,“孤記得,我們當是在山路大石之下避着劍陣,然此處,當是一處寺院!?”
“確是一座寺院!算不上荒廢、但也無甚香火,連個主持都是隻做半拉的!倒是比阿凱還是不如!”
“阿凱?!”劉赫復又看了眼那躺得四叉八仰之人,有些狐疑,“他向來警覺,道長與孤此番這等動靜,他如何不察不醒?”
“貧道算準了殿下這會兒該是醒了。故以讓阿凱睡得沉些。”東方笑得諂媚,繼而又挑了挑眉,“因是殿下定是有體己話要與貧道講,讓阿凱聽去也是不妥!”
“哈!”劉赫嗤笑了一聲,“道長不會不知阿凱與孤亦已是兩世的淵源。論及起來,道長反而是疏的那個,且孤任是何事從不於他瞞藏,竟不知何事會是不妥?”
“殿下此乃意氣之言!”東方搖頭嘆道,“向來君心莫測、此一時彼一時誒。莫以爲上一世他自盡盡忠便能保得這一世殿下不對他起疑......”
“故以貧道略用了些心,讓他只記得當記之事,是爲保他的性命!更是殿下今生好生成全了他的忠義之心!”
“定局之事!殿下也莫要再於此糾結,還是好生喝湯罷!”東方接過劉赫手中空碗,從一口黑糊糊的鍋裏又舀出一碗,自己喝了兩口後,又再遞與劉赫。
“此參自哪裏來?”劉赫再聞着這芳香之氣,心尖忽然一顫、一念頓至!
“有心人?”劉赫心中悸動更甚!
以這蔘湯的香氣、滋味,不是幾百年上的人蔘定不能得。而可隨意取了幾百年人蔘與人的,且是與他的,大約也只有那一個她了!
然劉赫這悸動歡喜之意都還不及上得眉間,就被東方塞回了心田!
“殿下勿要又自作多情!此有心人並非是殿下所願之人!且這有心並不是好心......殿下既神遊了一番過往,於此理也該是更參得透纔是!”
“也不勞殿下問,貧道告訴了殿下便是!”
東方見劉赫神智逐漸清明,又是一心要信這“有心人”就是盛家女郎,便把那日境況與他一一道來。
原來那日東方講到義帝被刺之時,劉赫便忽然倒地人事不醒!東方知他機緣已至乃是神遊前世而去,因此“安慰”了心急如焚的阿凱,道是:你急他何時轉醒倒不如去想怎生保得他不被射死!
或因是東方本就爲“世外仙人”、說話靈驗非常。故以他話音方落就見漫天箭雨又正飛揚而下,且這波箭雨竟是綿綿無絕、落了許久都未見收勢!
東方與阿凱兩人一疲、一傷,撐了許久之後正覺得快要脫力,忽而聽聞山上廝殺聲迭起、箭雨驟歇,而那漆黑的山間小徑上也有馬蹄聲陣陣傳來......
若要按照阿凱後來的形容之法、那便是:來人皆以黑紗覆面、只露兩眼、親疏不能辯!而他們個個精猛、人人威武,黑馬玄衣、鋒芒逼人。那陣仗氣勢,怕是羽林監也難以比擬!
就是這樣一隊人馬:“擊潰”了山巒上的劍陣,又留下馬匹、銀錢、草藥並那人蔘,就此揚長而去、從頭至尾一言未發!
“莫說是殿下此刻聽了就要當他們是垂伯座下,就如阿凱這等並不曾親見過只聽得過的,那時也是指天劃地地要說服貧道信了那些人就是盛家女郎私軍!”
東方笑問道,“貧道可是說中了殿下心思?”
“道長又爲何斷定不是?”劉赫反問道,“他們既非孤之所屬,亦不是道長族人,更不能是孤母妃或是舅父所遣!”
“而今世上想要孤之性命者比比皆是,而願孤平安者是寥寥無幾。不願孤亡,又能有這等氣力的,舍她其誰?”
東方嘖了一聲,“按着殿下所想,那便是盛家女郎遣了人日夜跟隨在殿下身後,輕易不會現身,而待到千鈞一髮之際就來做那”美人援郎“之事?”
“都是神遊過的人了!怎的就不見長些智慧呢!”東方跌足長嘆,“但凡有人要做戲,那便要做全本了纔是好戲!這等淺顯之理,殿下爲何就是不願去想?偏還要一心再扯上盛家女郎!?”
“難道這一趟回來殿下還是不曾明白?殿下本就與盛家女郎不能有緣吶!”
“不!非也!斷不是!”劉赫連連否認間、騰地就拽住了東方,“孤要去雲城!即刻就去!道長也要同往!屆時道長就知自己歷來所言皆是錯妄!孤與她纔是天定姻緣!”
看着劉赫那不容置疑的神情,東方很有些詫異!若說劉赫自“滅心之程”而返,於這份情意尚有些不甘難捨倒還屬可原,然這一口斷定“孤與她纔是天定”之言、那便是要謬之千里了!
“殿下!?”東方反扣住劉赫手腕,號起了脈,“莫不是蔘湯喝得太急,殿下熱血衝頭、失了神智?!”
“孤不曾失了神智!”劉赫焦躁地欲要甩開東方號脈之手,“孤要回去雲城取物!”
“雲城?”東方皺起了眉!!
“就是雲城!孤上世曾發過誓願要老天償了我們夫妻未盡之緣!且亦起誓今世會在那裏等她!道長可知孤與她初識之地正是那裏!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