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三百三十八、猶可煥
    至此拓文帝才真有惶惶之感!若此瘟疫只限出在宮中、甚至軍中,雖是忙亂但遠不會另他張皇,可一旦民間也是要如此這般--一個不當那便是要生變!

    大寒雄踞北地只過兩代、百年未及。太祖皇帝當年勵精圖治、一手平復了黎明百姓於“蠻夷之恐”、於”亂世之懼“。按理既然老子打下了江山,收復了人心,兒子繼位之後當是萬事亨通、徑情直遂,穩坐一個太平江山、再造一個興旺盛世......然而!不遂!

    雖然拓文帝自登基就是苦心孤旨、以”博愛“治天下,意圖爭一個仁君之名、造一個繁華天下。然每每卻總是“天不與他”、每每卻總要“孤掌難鳴”,讓他常常自哀“朕是獨木難支!”

    只是這緣由何出?當是出在他彼時登基繼位太過於倉促蹊蹺--當年他雖是太子之身、雖是整樁“異事”看來皆是天意使然.,然還是止不住各人各謀,終其然都是爲了“獨善其身”。

    故而宗族貴胄中不乏有生疑、生懼之人存心去做了閒雲野鶴:用遺世獨立之態來遮掩一個明哲保身。而那衆留在朝堂的,又多有貪劣、奢靡之人--只問一己富貴,只當黎民百姓是爲芻狗之輩--應受不仁!

    拓文帝爲此怏怏不樂,然又能奈何?!庾家一場大火燒去了先帝好不易籠絡的文臣之心;大將軍失勢被問“尚能飯否“又冷了一衆武將衷腸,朝堂諸臣看似耿耿赤誠卻是難知就裏、不可名狀,因此他自覺除卻血脈同承的宗室便是他無人可依、無人可靠!

    正是基於此故,正是拓文帝始終抱着“邀天下順服”之想,也是因爲諸皇子生來個個都帶暗疾又都是魯鈍愚蠻,拓文帝纔會在反覆斟酌之後啓用劉赫、自安慰道:既然殺不得、既然他拔萃,但凡只要不習兵甲、不掌軍權,飽讀詩史又待如何?幾行駢文、四六句又能造出什麼風波?!

    偏生風波就是平地而起、且還化作了狂風巨浪、卷埋了今時的深溝高壘不算,更是帶起了沉埋已久的“淤泥沉砂”,揚起了濃之又濃的朽敗之氣.......

    “果然是動不得那不祥之人嗎?果然是不能夠於他如何嗎?”適才還在爲血誓已破而欣喜若狂的拓文帝,而今卻是不能再有歡喜;“可是血誓一破、天罰並非化作了烏有,而是大而化之、牽累了朕的天下!”

    任是拓文帝如何憂心不甘、如何憤恨憎惡,寒朝疫情還是一日重逾一日,至到元辰之時大都內已是十戶之內必有半數得染,大都之外更是有無數流民徘徊着不肯離去、以爲只要能進到都城之內便是性命得保,全然不顧其中日日有人驀然症起!

    故此拓文帝此刻斷然是再不能以“仁德”來治、絕不能行那雪上加霜之舉許讓流民入城!然他也懼,他懼“窮則思變”、他懼此刻有人振臂一呼道是”帝王無能、無德、無良,當逐當廢”繼而就反了寒朝.......有道是哀兵必勝,更何況大都之內而今駐防空虛,而若要自異地調配兵馬又不是指日可達,且若萬一各地而今都是與這廂一般正爲這瘟病焦頭爛額、自顧不暇呢?!

    若是遠慮還不足爲懼,那麼近憂就是迫在眉睫!因此拓文帝要施粥賜藥。他要籠絡了城內城外那些膽戰心驚又觸機便發的“災民”,好讓他們不要成了“暴民”。至於這藥有用與否

    ,這粥是否能管飢飽.......就暫且不論罷!

    可皇倉又有多少糧食可供賑濟,太醫院又有多少藥石可供調配?拓文帝萬般無奈之下只能如羅雀掘鼠一般,就把心思用足在了一衆宗族貴胄之上--先是勸捐,再是以捐換爵,又是雙管齊下.......然他們大都是裝聾作啞、應者寥寥!

    然他又能奈何?他已是無可奈何--縱然當面斥責了他們不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之理;縱然是好言相勸同氣連枝就當同甘共苦;縱然是豪利以誘、許下了繁花似錦樣的來日.......也是換不來他們的和衷共濟!取不了他們的杯水車薪!

    拓文帝眼見這些家中足有千倉萬箱之人,在國難當前之時還是善財難捨,當真就是要嘔心抽腸!難道是要行繳沒之法?拓文帝在清點羽林監並期門監的人數,並與那衆人的府軍私兵計較了一番之後......心中一聲悲號,只得道一聲:罷了!

    正當拓文帝自哀自恨自疑已是窮途末路之時,有一人倏然而現!這人不僅掏空了自己丹房裏的藥石乃至父母府中的糧倉藥庫,更是說動了宮中嬪妃,勸說也好、強要也罷地硬是各自從母家挖出了不少錢糧、藥材,一股腦兒地充進了皇倉,解了當下的“兵臨城下”之急!

    此人正是鄭貴嬪!正是那個而今被人臆度:若是皇后殯天了,她定當會是繼後“的鄭貴嬪!

    有人說因是皇后病重、陛下又正爲立儲躊躇,她好不易待到了此時,又怎會錯過自己可爲繼後、七皇子可爲皇太子這一舉兩得之機;

    有人說她是因爲七皇子亦是染上了瘟病、她因烏及屋纔是管起了“閒事”;

    有人說她本就是知書達理、“忠君愛夫”之人,顧全大義乃是由心而發、秉性使然........

    可任是諸位“有人”是作何想、也都是不甘居於人後之輩,於是紛紛做足了架勢--比一個“我並不比她差了”!

    然鄭貴嬪全然無謂他人是作何想,她而今唯獨在意的是陛下會因此記了她多少功勳!顯然拓文帝確是爲此感念於她!且還不止於感念--之前已是許久不曾輕易踏足的合歡殿、陛下如今不僅是日日都來、且來了還會與她說些自她進宮就不準聽見的國事、議些朝堂是非、嘆些他的哀愁!倒另鄭貴嬪更多了些“欣喜”!

    她確是一貫受寵,她確是一貫在宮中獨佔鰲頭、霸住了陛下的心神就再容不得旁人!然她何嘗不知這“寵”就是如豢養貓狗般--唯要你溫順馴服、能逗得人開心才能換來的“賞賜”,何曾會是真心愛慕下的晝日三接?

    “本宮類足了姨母的樣貌,陛下這大多有求必應的寵愛之中,又有多少是要分給了那個死鬼姨母去的?!若是太當了真便是個傻的!”許多年間她一直這樣警醒自己!

    “本宮本就不用在意陛下是真喜還是假愛!但只要能賽過了那些個庸脂俗粉的,不讓人越過本宮去的就好。再者畢竟也不是要與他一世,只是權宜之計罷了,倒要做什麼仔細計較?!”許多年間她一直這樣勸慰自己!!

    可而今猝然就變了!猝然到鄭貴嬪都是不及嘆惋、就要將這權宜變成了長久,方能償了她一世所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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