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三百四十一、短歌微
    鄭貴嬪斜依在軟墊上慵坐懶靠,身上穿的正是方纔靈雀挑的那幾件衣裳。只不過她穿罷了卻又嫌棄墨綠色暗沉晦澀,終了還是要了桃粉的封腰與批帛換上。穿罷了再是梳頭上妝的一番折騰復加上五更就進了丹房......到此刻她是真切地覺得乏累!

    “瞧瞧本宮!這會兒內裏有粉色的訶子裙嬌柔欲滴,外有硃紅大衫明媚燦爛,烏沉沉的紫貂皮泛着油亮亮的光滾鑲在袖口、封腰、裙襬、批帛上,又重重地壓上了尊貴、再配上赤金紅寶牡丹釵.......本宮若說自己姿色是天下第二的,定是無人敢說自己是第一!也是尋不出個第一來!”

    “可又是能頂了什麼事?這天下第一也是掙不到皇后的命,現如今倒只能想着掙個太后來做!可是太后啊!那可不就是寡婦!?天下第一做了寡婦,可還有什麼意思?!”

    “唉!本宮要做皇后怎麼就千般不成,要做太后卻是易如拾芥?爲今只需待那老東西廢了“去母留子”那一條、再封阿七做了儲君,本宮只要幾支香、幾丸藥就能神鬼不知地成全了自己去做了寡婦!”

    “可那究竟還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寡婦呀!故以什麼黃後、綠後,縱然這趟瘟病她命大不死,屆時也是逃不過!本宮已然做不成皇后了,難道還要有個太后爬上自己的脖頸去?想也休想!”

    “劉赫!可不是都是你的錯!本宮在宮裏熬了這麼些年、冒死給他們下了這麼多藥,可不就圖一個你我的將來?!可偏生你是天下第一不知惜福、不爭氣的!故以本宮做了什麼你都是怪不得,恨不得、怨不得.......”

    鄭貴嬪半寐着,時笑時嗔、落落翻翻地數着、夢着自己的心思。恰好想輪到自己那一經年難解的心結時,只聽見靈雀來回“人帶到了”!

    “倒也是巧,想着她她就到了!”鄭貴嬪閉着眼訕笑了一回就讓靈雀去把人帶來,“或許本宮今日倒能好生醫了這心病!這都纏了多少年了,也是好笑得緊!”

    只一會兒,靈雀就帶着一個雜役打扮的宮婢進了內殿,那人垂着頭走到了朱案前翻身就跪、跪下就伏地叩首!

    “奴婢拜見貴嬪娘娘!娘娘金安萬福!”

    “起來說話罷!又不是什麼生人!”鄭貴嬪睜開了眼、卻還是懶洋洋地依靠着只顧盯着自己殷紅的蔻丹端詳,及其不經心地賜了個恩典予那個正趴伏在地上的“宮婢”。

    “謝娘娘!奴婢不敢!”那宮婢恭恭敬敬地回着話,跪直了卻仍是垂着頭不起身“奴婢還是跪着回娘娘才妥當!”

    “你個蠢婢子出去候着!只要本宮不喊,你們若有誰敢進來的,敲斷了腿再扒了皮!”

    鄭貴嬪沉聲喝走了靈雀之後,驀然笑魘如花,

    “喲!可是難得!”鄭貴嬪,“這都落了難了,即不哭也不嚎的、還是這麼有分寸!你果然是比四娘那死婢子強得多!可見老婆子調教人也確是比本宮強!”

    “世間並沒有哪個能比得過娘娘去!奴婢也是娘娘的奴婢!”那宮婢仍是恭順地答着,恭順到即使有人疑她不是真心、卻抓覺不出半點的不適意!

    “也是難爲你!明明心裏毒得跟蠍子似得,這面上兒啊、還能跟春風一般,嘴也是成天抹了蜜一樣.......嘖嘖嘖!倒叫人怎麼防得住!”

    鄭貴嬪說罷就挪動了視線,直盯着那人的襆頭不放,“都是許久不曾見了,擡起頭來讓本宮瞧瞧,可是遭了罪受了委屈了!”

    可那人聽見了、躊躇了一息才慢慢地稍擡起了頭.......

    “你可是做下了什麼虧心事,故以不敢讓本宮看?!”鄭貴嬪見狀怨怒拔地而起,一聲嬌斥之後,驚得那人連忙擡起了頭,恰恰好--四目相接!

    “娘娘還是這般絕世的顏色,永是青春動人。奴婢是輕賤之人,只是怕衝撞了娘娘纔是不敢擡頭!娘娘恕奴婢則個!”

    那人只敢看了鄭貴嬪一瞬就又埋下了頭,但她心裏想的跟嘴上說的可是堪堪兩端!

    “絕色就是絕色!任是何時何地、何樣的心思情緒都是一樣並不會變的!怪不得當年殿下要誇她作:玉肌生水、桃腮塞花、柳眼生春、朱脣吹火、峨眉婉綿.......但到如今還不是同我們一樣、並爭不來殿下半個眼神、一樣可稱作棄婦!”

    “你!你倒是瞧着並不像是怎麼吃了苦頭.......!”

    鄭貴嬪看見了跪着那人卻要止不住喫驚!這不是都被圈禁了、等於是下了大獄的人,爲何除了枯敗些也再看不出什麼風霜?自己想的什麼皮包骨、什麼愁慘慘,什麼怨不絕,非但全然無有,這眼眉裏怎麼還透出了不羈來?

    “可是這賤人在怨本宮不曾去拉扯了她一把,還是她想着樹倒猢猻散,倒也不用再攆着本宮侍奉了?”

    “回娘娘!因爲她們幾個都有孃家想法接濟着,再加上出府那日鬧得實在事大,倒是讓好些人都爲耀王鳴不平。因此往那裏送什麼的都有,看守也大都是睜一眼、閉一眼的.......這日子過得雖不能跟原來府裏比,可也得過了!”

    “況且奴婢是喫苦慣的,因此也並不覺得什麼!”那人還是一致的溫順恭良,不急不緩、不緊不慢地回着。

    “哦?!”鄭貴嬪原本還如絲的媚眼忽然凌厲,“本宮倒不記得你喫過什麼苦!當年本宮初到京城時、你可是比本宮穿戴得還體面。那時你雖只是王府裏一個丫鬟,可狐假虎威的架勢可也是不小!這樣便是喫苦了?”

    “娘娘恕罪!奴婢從來就不曾對娘娘不敬,娘娘那時雖是年幼、氣勢卻也驚人,哪裏是奴婢這樣的賤人敢得罪的?”

    “奴婢也確是命苦!想她們落難還都有孃家想着、念着,奴婢可並沒有一個孃家來想着自己........正是奴婢早早地明白了這個道理,故以纔是投奔娘娘、爲自己尋了個靠山!”

    “喲!你這會兒的意思是在怪本宮不曾去接濟了你,因而這靠山無用了?”鄭貴嬪斜眼瞥着她,“本也是無用的!這些年你府裏的那些事,哪條哪計不是你想的你獻的?故以說凡是做過奴婢又去做了妾的,這心腸的陰損狠毒可不是本宮這樣能比得上的!”

    “奴婢賭咒發誓、正是爲了娘娘奴婢才心甘寧願去做了那奸狠之人。奴婢只是個賤妾,縱有私心也只是盼娘娘體恤奴婢的忠心來日賜給奴婢個好名份.......”

    “娘娘這回不曾來救了奴婢,奴婢可不敢怨了娘娘。如娘娘這般睿智的,定是要看準了時機纔會去救了奴婢出來。因此娘娘並不是不救,只是還不曾救!”。

    “二孃!劉赫可是知道你有一顆狠心與一張利嘴?!”鄭貴嬪氣極反笑,“你的老主子當年把你給了劉赫正是爲了防着本宮,她若是知道你一早就跑來投靠了本宮......你說她可會氣得吐血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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