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三百五十一、憑闌意
    鬧騰了半晌之後,大昭門前終於從一片喧囂重歸肅靜、靜得似不能讓人聽到一絲生氣、靜地讓人只覺得猙獰!

    方纔拓文帝已起駕回宮,小晟王業已率領着“大軍”“雄赳赳地出征”,而那些圍起攔在衆人當前期門軍爺們也是不知在何時就做了鳥獸散........可四下空曠之下、匍匐在地上的人羣卻還正勉力地禁錮着自己不動.....

    “老天......爺!”

    猝然間、不知是誰壓抑着爆出了一聲驚呼。

    猝然間、這聲氣就像星火跌落在了草垛之上--衆人就如燃着了幹禾一般轟然跳躍起來!

    “我因是避着瘟病都不曾出過門,只聽說小晟王是跟晟王、晟王妃一起下了大理寺大獄。怎的他這會兒又領兵出征了?”有人一邊站起一邊就開始嘀咕。

    “就那些個也能說是兵?將我們湊湊或還比他們強些!”一人搭着訕,“晟王府的家丁護衛哪個不比那些精壯些,爲何倒不用了他們?”

    “這爹孃都在牢裏,兒郎領兵去尋藥,論常理他是不敢不回!可偏他就敢不回了呢?!他不回就無藥!無藥這瘟病就無治!一旦無治了,這事兒可要怎麼算?!”又一人接口道。

    “可我方纔明明聽得小晟王說是去擒叛賊、並不是尋藥,我定是不曾聽錯的!”

    “你們都小聲些!此處可不是說話的地方!”他們身畔有一人暗暗地指了指宮門口,“那不還有禁衛站着,給聽去了可也不好。因此還是少說的好!”

    “不如找個靜僻的地方,大夥兒說說議議、拼拼湊湊地或就能解惑!”有一壯漢忽然道。

    “不妥不妥!這一聚衆就成了事兒!你可是忘記了前兒耀王府門口鬧的那出........那時鬧騰的許多人至今還在大獄裏生死不知的,你可是想去與他們作伴?這瘟病未必要人命,進去那裏可是斷斷要人命的!可是不行!”有一人急忙擺手、急忙作勢就走.

    “你怕死就莫要隨了我們來,自回家去摟着娘子發抖就呈!本也沒個人要勉強你!”大漢衝着他背影嗤笑着,“一處無膽就處處不敢!如有那日要靠搶面搶藥纔有得活的,你這樣的定是首個要死的!”

    衆人鬨笑着就分成了兩撥。一撥湊近了大漢,問他可是有個去處能是“僻靜”的,另一撥則是斯斯艾艾地訕笑着偷偷朝遠處而去--他們顯然也是不想因爲一時興起了,就去“聚衆妄議”,終了卻定是會去蹲了大獄!

    “我知道一個去處,你們且別跟得太緊,散散地、三三兩兩地就成!”

    那壯漢倒也不再去嗤那些離走之人,只正色與留下的人說道,“我們原也都是爲了自己!若掰扯不清楚這事的道理,倒不如早早地另謀了活路,也比死等那藥強!”

    “難得現今因爲這瘟病不抓蒙臉之人!因此諸位都是把臉罩緊了,此刻起就再不說誰認得誰!這樣說話也肆意,若真出了事兒也賴不上別人,可就是頂好!”

    衆人紛紛點頭稱是,一個個攏緊了面上的罩布,三三兩兩的遠遠地拖在壯漢後面兒就往城東而去.....

    “老兒你可要同去一聽?”

    那將自己罩得只剩雙眼的年輕兒郎躊躇了半晌之後,終於還是決意要去聽聽議議、或能爲自己解一解惑。一旦想起身側那老兒是大將軍的舊屬、又是滿口玄乎之言,便想邀他同去.......然待他側身相問之時,卻哪裏還有那佝僂老兒的身影?!

    “呵!想那老兒這死可死,信不可變、天不可違之說也就是說說罷了,我爲何卻要聽了動心?”年輕兒郎自嘲而笑,“那老兒害人不淺!“

    “唉!風燭殘年之人,雖是苟活於世,也比白白死了要強!那老兒知道怕也好!”年輕兒郎又在嗟嘆了一聲,撩起袍角就追趕着衆人而去!

    就這樣十步一人、二十步三兩,頭裏的跟住了壯漢、後邊兒的看準了前面的,一行人慢條斯理地就都走近了城東一座廢舊的宅子!

    “這裏原是我東家的宅子,如今荒廢着倒不愁有人來尋!”

    壯漢見衆人絡繹到齊,再四下張望了下確信再是無人要來,這才便說着邊反手帶上了院門。

    “既是你東家的,怎麼又是無人住的?哦喲!這灰垢可是積了多久?!”一人想去推開緊閉的客堂之門,剛開了半扇倒被揚起的塵灰迷住了眼!

    “我那老東家雖是有一妻二妾卻只得了一個女郎。前些年東家行商的時候看好了漢陽的一戶人家就把女郎嫁了過去。嫁去了卻又捨不得,這不就舉家一起遷了過去!倒把這裏拋荒了!”壯漢熟門熟路地開了客堂的門窗、招呼大家入內落座“他也並不賣這裏,說是待老了說不得還要歸來。因此只叫我回來了就常來看看,別被賊人卸光了門窗、搬空了案几就好!”

    “這要有人生了心來搬來卸的,待你來了也是趕不及呀!這不是白搭!”

    “看着情形雖是比我們好些,可也還是小門小戶的,這些個門窗案几的木料也不值幾何,一樣要偷,不挑着高門大戶倒來費這些個力氣搬木頭....可是傻的?”

    “就是,這些個木頭傢什又不是個米倉!人家費些氣力來般怎麼都是值當.......”

    衆人邊聒噪着邊挑了乾淨些的地方或坐或靠,有人略數了數,來的人竟然也有好幾十個,可把這不大的地方撐了個結結實實!

    “我說這位哥哥,你要大夥兒都是矇住了臉說就要個誰也不認得,這會兒卻領了我們到了你老東家的住處,倒不防萬一有了牽連頭一個就是連坐了你?!”有一人東張西望了良久之後忽然問向壯漢。

    可不料那壯漢聽了只是哈哈一笑、十分不懼:“不怕!我原就是與東家一樣、是四海爲家的行商之人,哪處有賺就在哪處,並無有家室落腳在此!”

    “只是不久前南北通了商、大都格外好賺錢些纔是落腳多些。你們也不知我姓甚名誰的,又能礙了什麼!”

    “說起這個,耀王確是於我們有恩!自打南北通了商,活計多了,好些東西也便宜了,活得也是容易些!唉......誰成想會是這樣!”

    那終於擦盡了眼中塵灰之人哀哀地嘆着,“如今耀王成了反賊生死不見,陛下派去南邊兒的使節也沒聽說回來。大良朝本就不懼我們,一旦要是鬧掰了,咳!倒黴的可還不是我們這樣的寒門賤民!”

    那人此話重重得落在了各人心間!可不就是這理?!一國之內、一治之下,寒門之所以寒,是因爲但凡有好的貴的香的,他們總是被排在末尾之數甚至可以被視而不見;而賤民之所以賤,是因爲但凡有壞的廉的臭的、乃至是要去送命的,他們便是要首當其衝!

    “若是耀王還是耀王或還好些!”有人嘆着!

    “大夥兒可知道耀王到底爲何執意要往南去?自己丟官罷爵不算的,還搭了自己嫡母、舅父進去,現在倒好,三家一起下了大獄。我可是瞄見過耀王府的那幾個娘們兒,一個個如花似玉的,如今進了大獄......嘖嘖嘖!可不敢想!”有人可惜着。

    “可不是的!那日莫名得就查抄了晟王府、大將軍府,攏共那些人全都給拉去了大理寺鎖着!可陛下也沒個仔細的說法,只說他們藏了耀王,而耀王是個要謀逆造反的!這與先前說的可是不一樣,因此耀王府那些人,也攏共地從京郊的莊子裏被帶去了大理寺!我聽說其中還有染了瘟病的!”

    “且打住!耀王那事兒如今也不新鮮了!我們今日來不是爲了議論小晟王是不是真是尋藥去的麼?總說耀王作甚?”有人覺得這般胡言亂語總也扯不到正題很是不妙,免不得就要出聲質疑。

    “正是!我們確是要論正事!”那渾身只剩兩眼可辨的年輕兒郎站起了擠出人羣、大聲道,“我方纔聽得清楚分明,小晟王說的是去擒拿逆賊,還說要拿人釁鼓!斷不是什麼尋藥之說!”

    “這個我倒也是聽見了!我還當是出征定是要這樣說的,難道不是這樣的規矩?還是小郎君自己不識斷錯了”一人看着年輕兒郎怯怯地說着,然他纔剛說完就看見周遭有不少人以點頭作附和--顯然是與他同想同認!

    “我雖不堪用,但也是苦心讀書、一心要去掙個濁官來做的人!就這些個我還能聽差斷錯不成?”

    “陛下送徵本該賜節、鉞二物,可小晟王只得賜鉞卻無有節。再看看那些個兵卒,可是像能長途跋涉的?”

    “先不論小晟王是否被挾還是隻爲保得自己性命!我只說陛下此回是要小晟王將功折罪去擒了耀王回來,或並無有尋藥一事!因此.......”

    “啊?!”“哈?”“當真麼?”“太過武斷了!”“小小年紀,本不是牢靠之人!”

    那年輕兒郎話音未落就聽得滿堂訝異聲起,他跺了跺腳,正想怎麼都要將自己所想說個分明之時,一個似是在哪裏聽過卻怎生都想不真切的聲氣乍然響起,。

    “小郎君說得甚好!我勸大家還是先聽分明瞭再判!然小郎君說得再好想來也是比不過我,倒不如讓我來與大家一氣說個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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