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斜紅 >四百零三、怎堪憐
    李卉繁說罷了便鬆開了餘昭儀。不想她才鬆開了,反被一雙枯骨般的雙手擒住了雙臂!

    “我不要聽你胡言亂語!不要聽!你們!你們就是串通好了!來於我胡說!什麼陛下駕崩!什麼劉赫做了皇帝!那是劉赫啊!劉赫!劉赫!該死千百回的劉赫!你還說他是故交?可見都是逆賊!都是逆賊!”

    餘昭儀咬牙切齒,終於是肯睜大了雙眼去看李卉繁,“說我破落、狼狽?我確是破落狼狽!可你又來裝什麼好心?何必假惺惺地還說是要來接了我回去?何必再來哄我?”

    “素來你就是瞧不上我!從小到大一貫就愛指摘我拿腔作勢的,比盛馥更容不得我!更何況如今、如今.......看看你、再看看我、你可是都看見了?你可是高興了?你回去自可以同她們說,那個自作賤的活得都不如各人府中一條狗......你們再笑上一回、嘆上一回,可是能盡興?!”

    “你可知現今這世上我只剩陛下這一個能親近的?你卻來與我說他崩了?崩了?!而劉赫要做皇帝?可是你幫得他?你陰知他百般羞辱於我卻還幫着他?可是盛馥託你的?可是她說的?她既然嫁了恪王了卻還想霸劉赫不放?”

    “我饒不過你們!老天饒不過你們!”

    餘昭儀連哭帶罵又夾裹着詛咒不斷,抓着李卉繁的手非但半分不肯鬆放,且還連搖帶晃得看着甚是駭人。索珠等見了免不得就生了憂急想去拉了她下來,卻被李卉繁一個眼刀攔住了再不敢動,情急之下只能拿言語“勸着”餘昭儀。

    “凌旋女郎,我家娘娘並恪王妃、謝家女郎對你可一向是牽掛有加,並無有你說得這些烏七八糟之事!當初她們怕你到這裏喫苦還特意送了好些個珍寶銀錢過來,而今猜想你過得不好更是要接了你回去。任是女郎不領情也不能把話說得惡毒到這個份上兒,當真是污了好人心!”

    “你看看!你看!”餘昭儀一手指着索珠,眼睛又被淚珠矇蔽,“如今你的奴婢都能這樣奚落於我。我知道你樣樣勝我,可連一個丫鬟都要比上一比的,可是還有天理?可憐我如今也沒人個可比,可憐我的映蓮......映蓮......”

    “映蓮怎麼了?我正疑瞧不見她呢?”李卉繁替索珠問了想問的,心裏也是揪起一把--這幾個丫鬟也是自小一處打鬧着長大的,其間的情誼並不會比她們的主子們差了去,適才進來這裏之前索珠還甚是高興說着又可見着映蓮......

    “映蓮染了會過人的病,被擡走了!不知道、不知道,如今是死是活,在哪處!”餘昭儀宛如又看見了水月庵中映蓮高喊着“女郎保重”被人擡出去的那幕,愈發覺得自己悽慘,“她都是拋下了我......”

    “女郎這話奴婢不愛聽!”索珠紅了臉搶了話頭,“她是奴婢,女郎是主子。雖說奴婢伺候主子天經地、哪怕是拋了命都應當,可主子若連自己奴婢的生死都不問個清楚的,可也真讓人寒心!”

    “索珠!”李卉繁雖也是於餘昭儀對映蓮的“生死不知”滿是不忿,然還是喝住了索珠,“莫要僭越了!”

    “你們主僕何苦做戲?”餘昭儀可是不領情、冷笑着道,“原來我就是最無用之人,併入不了你們的眼!如今這般樣的,倒能不同了?”

    “同與不同的,可是真要緊?”李卉繁問她,“當初也不曾有人逼你,一切均是你自己擇來的。而今既然過得不好,那便再擇個能過得好些、歡暢些的日子,怎生就不行??”

    “不行!斷是不行!我吃了這些苦、捱了這麼多磨折.......空付了?錯付了?”餘昭儀赤紅了眼,聲聲淒厲!

    “你不是口口聲聲是劉赫故交麼?那你去替我問問他,緣何要這樣作踐於我?好不易我得了個昭儀的名份,你又來與我說陛下崩了?劉赫做了這裏的皇帝?”

    “他殺了陛下!他殺了.......他當被拿起來砍頭啊!怎還能做皇帝?天理呢?天理何在?天理也向着你們這些個人?!”

    “縱然劉赫有心要殺你那陛下,可也是無機可償願!”看着餘昭儀的癲狂模樣,李卉繁忽然有些噁心,“可記得我方纔說的火龍?自天而降的?那要滅的正是你那陛下,故而他是受天罰天殺,想來必然是罪有應得!”

    “你!”餘昭儀恨到極致,死命地去捏李卉繁的臂膀,“你就是來奚落我的,就是來看我醜態的。你們原本就是與鄭貴嬪一樣的人,欺辱我,笑話我.......”

    “我已經是什麼都無有的人了!唯獨這一個寒朝昭儀的名份還讓我覺着有些尊貴!我爹孃已然不要我了,你那陛下郎君還判了我通敵賣國,難道淑媛娘娘不知因此纔要接我回去?那你來說,我回去作甚?靠你們接濟活着,連個奴婢的臉色都要看着才能過活?”

    “因此你這昭儀的名份倒是比命更要緊?”李卉繁一下就撣開了餘昭儀的雙手,“在這裏受的這些苛待倒比我們偶爾奚落幾句更不要緊些?”

    “而今你那陛下崩了,你這昭儀也是做不成了,就這般你還要執拗?”

    “哈哈!哈哈哈哈!”餘昭儀忽然仰頭而笑,“誰說做不成了?自此劉赫是不是該稱我一聲母妃?太妃?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走!你們走!劉赫若要殺我,我便與他同歸於盡給陛下報仇!不殺我,我也要想盡了辦法給陛下報仇!還有!還有你們,終有一日我會遣了兵將去打了你們,讓你們也嘗一嘗被奚落看輕的滋味!”

    “娘娘,我們走罷!”索珠氣得人都發了顫,“奴婢早勸過娘娘此人不值!娘娘偏不聽硬要來討了這場氣受!回去還不知.......”

    “我說了閉嘴!”李卉繁像是被“回去”觸動了某處心神、艴然不悅,“她失心瘋,你也要同她一起失心瘋不成?”

    “我失心瘋?失心瘋的不一貫是盛馥麼?你怎麼不去說她?哦!如今你們又添了妯娌這一層親近,可不就是就愈發不同了!”

    “啊!”宇文凌旋忽然又大叫一聲,“可是她嫉恨我想嫁了劉赫,因而讓你來哄了我走,再要殺了我泄憤?可是被我識穿了罷?你走!你走!我可不要將自己的命丟在你們手裏!”

    “你!”李卉繁揚起手又想賞她一個巴掌,然卻生生抑住,繼而嘆了口氣,“你且同我出了這地方。哪怕是暫且到我那裏換了衣裳、再歇歇都好。待你覺得安穩了、心靜了,再決意這去留之事也是可以,並不急於這時!”

    “我不去!”餘昭儀瞪着眼睛、弓起了身子大聲衝李卉繁喊着,“你們也別想走!來人吶,將、將南朝的奸細拿下!”

    餘昭儀一聲令下,可苦壞了一直跪着聽“戲文”的翠鸚!她如今約莫是懂了那淑媛娘娘果真是要來接了這昭儀娘娘回南地去,而這昭儀娘娘非但死不領情還真有些失心瘋似得夾纏不清,倒讓她也覺得有些生氣!

    然她瘋歸瘋,自己氣歸氣,這昭儀還總是北地的昭儀、又是那淑媛娘娘的舊友。自己聽了令若不動,那淑媛娘娘來個“不尊主,三十鞭”該要如何?若動、自己形單影隻的又哪裏是那些人的對手,且還定要背個“狂悖”之罪,還是落個“三十鞭”的下場.......

    “淑媛娘娘,且饒過餘昭儀罷!”翠鸚被逼無奈,只好向李卉繁討起情來,“奴婢猜,她是,她是那話怎麼說的來着,越離家近了就越怕,這個、這個意思!”

    “誰要你多嘴!?一個宮婢還做起了主子的主?”餘昭儀自識得翠鸚來第一回拿出了主子的架勢,一時間翠鸚倒是被驚住了喃喃地有些不知所措。

    “好!好!你們都好!我!我自己去尋把刀來!”餘昭儀見翠鸚聽令不動,諸人又是“冷漠無邊”,猝然翻身而走,就在殿內到處翻尋起來!

    李卉繁看着這孱弱得幾乎是要擔心她是否能端得穩茶盞之人--裏外奔忙着掀翻了丹案、扯下了紗簾、丟亂了錦枕、打碎了一應陳設......最後又復回到她身側,牙齒咬得即嘎作響地死力地推着那畫屏!

    “我殺不了你!我便毀了你的母親!我咒她永世不得超生!”李卉繁聽見她恨恨地低聲咒罵着!

    “母親?”李卉繁驚詫之餘免不得再落目於那進殿初見時,曾以爲是鄭凌瑤的畫屏之上,七零八碎拼湊着她所知的、支離破碎的“實情”......

    “凌瑤!”李卉繁冷眼待看了許久之後,再次問向還一昧只向着畫屏撒怨的餘昭儀,“我再問你一回,可要同我走?”

    “不走!我要報仇!”餘昭儀目不斜視地從齒間迸出幾字,“我不需你的假情虛意!”

    “那你就與這畫屏一般爛在這裏罷!”李卉繁言罷轉身既走,再無一絲徘徊之意。。

    幾息間殿內又復死一般的岑寂一片,只留下餘昭儀一人兀自空瞪着畫屏......泣而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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