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柳丞相的聲音在室內悠悠的響了起來,平平淡淡的,聽不出怒意,卻生生讓吳氏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擡起眼來,心虛的看了眼柳丞相,又帶着恨意瞄了眼若水,心中恨極,臉上卻是半點也不敢表露。

    “若水的孃親去世之後,爲了讓你好好照料於她,我扶你做了正室,你當日也曾答允於我,對若水若蘭一視同仁,你如今就是這麼一視同仁的麼”柳丞相的一雙眼睛緊緊的盯在吳氏的臉上,臉上怒容不顯,聲音中卻透出隱隱的失望和慍怒。

    “相爺,都是妾身不好,對水兒疏於照顧,這才由得蘭兒胡鬧,妾身只道,她們姐妹倆感情好,衣裳鞋襪常常互換了穿,故而妾身也未曾留意,這些衣衫就算是水兒主動贈於蘭兒,但蘭兒也不該由着水兒的性子,人家說不要,就當真不要了不成待蘭兒醒了,妾身一定會好好管教於她,讓她再亂收人家的東西”

    吳氏一臉無辜的辯道,說到後來,言語中已然把矛頭隱隱指向了若水。

    她這番話說完,柳丞相的臉色果然微微鬆動,柔和了一些,他原本不管這內院之事,眼見若水身穿舊衣,而若蘭卻一身錦繡,登時大怒,責怪起吳氏來,這時聽了吳氏的分辯,覺得也不無道理,自己的脾氣也發得急了些。

    若水暗道這吳氏果然高段,怪不得原身若水一直當她是好人般,對她極是尊敬順從,明明被她賣了卻還幫她數錢。只不過,現在吳氏面對的,再不是那任人搓圓搓扁的柳若水

    若水輕輕拉着柳丞相的衣袖,仰起臉來,楚楚可憐的道:“爹爹,千萬不要爲了女兒的事責怪二孃,二孃待我一直是極好的,這一年四季,春寒暑暖的衣衫,二孃都幫女兒打理得井井有條,做的選的都是最新最好的時樣,從來不曾忘卻過。”

    吳氏心裏咯噔一下,看向若水的目光頓時變得複雜起來,這小妮子明裏是在幫自己求情說好話,可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已然把自己刻薄虐待她的事情,吐了個明明白白,乾乾淨淨

    果然,柳丞相聽了這話,心裏頓時和明鏡似的,連看都懶得看吳氏一眼了。她如果當真是對若水上心,若水就算將以前的衣裙全送給妹妹了,又豈會到現在連一件新衣也沒有,還穿着以前的破舊衣裙,以至於要來向妹妹借衣

    吳氏一看柳丞相的臉色,心裏一涼,如果夫君出言責怪自己,說明他還會聽自己分辨一二,可他連問都不問,顯然已經認定全是自己的錯了。她低垂着頭,眼角的餘光如刀鋒般射向若水,暗中恨得直咬牙。

    這小妮子真狠啊這一把軟刀子正捅在她的軟肋上,讓她痛徹心扉卻喊不出來,只能活生生吞下這個啞巴虧。

    柳丞相拉着女兒的手,只覺得她纖瘦異常,越發打心裏疼惜,再仔細看她,頭上居然戴的是一枚寒酸之極的木頭簪子,心頭剛剛壓下去的火又噌的竄了起來,怒聲道:“你怎麼戴了這麼個破爛東西,你娘留給你的那些首飾呢不會也落到你那個貪得無厭的妹妹手裏了吧哼哼”說完冷冰冰的目光對着牀上的柳若蘭掃了一眼。

    吳氏渾身一個哆嗦,瑟縮着脖子不敢搭話,只聽得若水柔聲道:“爹爹你錯怪妹妹了,是女兒心甘情願送給妹妹的,妹妹也是百般推脫來的,但只要是妹妹喜歡,女兒就是有再好的東西,都捨得送給妹妹”

    “胡鬧”柳丞相氣得大喝一聲,打斷了若水的話,他瞪着眼,氣憤憤的用手指着吳氏,又指着兀自昏迷未醒的柳若蘭,恨聲道:“你看看,你養的好女兒啊居然連水兒她孃親留給她的首飾都給霸佔了,她還有什麼幹不出來的啊等她醒了,你給我告訴她,讓她把若水的首飾一樣不少,原封不動的給我送回去若是少了一樣,弄壞了一樣,我就剝了她的皮哼”

    說完大袖一拂,再也不願在室內逗留,擡腿就走,將將走到門口,回過身來,道:“水兒,跟爹走,你沒衣衫,沒首飾,爹馬上就找人給你做去,讓你戴最好的,讓你穿最好的。”

    若水站在室內一動不動,猶豫道:“爹爹,恭王殿下還在府門前等候女兒,爹就算是馬上給女兒打製首飾縫製新衣,也來不及了呀,還是待女兒跟妹妹先借一件吧。”

    柳丞相愣了,他不解的看着若水,難不成這恭王殿下真要喫女兒這回頭草,而女兒也心甘情願的被他喫不成

    吳氏一直被若水壓得擡不起頭來,大氣都不敢出,這時聽了若水的話,眼前一亮,再也忍耐不住,出言譏刺道:“相爺,你說妾身管教不好蘭兒,可水兒這般做法,又哪裏有半點姐妹之情自家的親妹妹暈倒在牀,生死不知,她不聞不問,倒還一門心思想着和三殿下出去遊玩相爺,你倒是說說這個理,是與不是”

    柳丞相被她夾槍帶棒的一頓搶白,瞠目結舌,一時答不上話來。

    若水卻重重點頭,道:“二孃教訓得極是,這事確是若水想事不周,沒有顧及二孃和妹妹的感受,若水知錯了。”

    說完轉頭對小桃道:“小桃,還不快去府門口,將夫人教訓我的這番話原封不動的轉告給恭王殿下,就說妹妹患病,姐姐怎可拋下妹妹獨自出去玩樂,那豈不成了無情無義之人,若水聽從了夫人的教誨,在家悔過,故此不能接受恭王殿下的好意邀約,請恭王殿下千萬不要怪責夫人和妹妹。快去快去”

    “是,小姐”小桃眼睛一亮,大聲答應,轉過身,飛快的跑了出去。

    “等喂,小桃,等等我、我不是那意思,我”吳氏急得白眉赤眼的,連連跺腳,追在小桃身後跑了幾步,見小桃的身影迅速跑出了院門,拐個彎不見了。

    她猛地想起自己的身份,豈可毫無風度的追在一個丫頭身後叫嚷,豈不是大大的失了丞相夫人的體面,當下生生頓住了腳,心中叫苦不迭。

    不得不說,若水的這一招順水推舟使得極妙,登時讓她啞巴喫黃連,有苦說不出,方纔這話由小桃傳到了恭王爺耳朵裏,那恭王殿下豈是自己能得罪得起的知道是自己母女二人阻撓了他的好事,寧會將自己二人恨到了骨頭裏,這這該如何是好

    “水兒,跟爹走。”柳丞相攜着若水的手,出了房門,回過頭來,看了吳氏一眼,淡淡道,“這個家,你若是管不好,或是不想管,也可以不用再管了。”

    若水心中痛快無比。這吳氏最注意的就是在柳丞相面前裝賢良淑德,現在,她就當着丞相老爹的面前,親手撕下了吳氏這張僞善的臉皮

    柳丞相的這番話,是站在柳若蘭的房門口說的,前面左右全是府裏的下人們,聽得相爺這般對夫人說話,都驚得呆了,再看看相爺身邊的大小姐,聰明點的人,都明白了一件事,就是從今往後,這府裏的風向要變了

    吳氏被訓斥得臉上無光,呆若木雞,愣在當地,兩枚長長的指甲扎進了掌心,沁出血來兀自不覺。

    她的貼身丫環喜燕在她耳邊連喚了好幾聲夫人,才把她喚回魂來,她深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嚥下這口悶氣。

    不急,一切都不急柳若水那賤丫頭,她遲早會讓她知道,自己的厲害

    柳丞相攜了若水的手,出了柳若蘭的院門,徑往自己住的書房走去。

    一路上,府裏的下人們見了相爺和大小姐,無不恭謹行禮,偷眼瞧着若水,心中無不自醒,相爺居然待大小姐這般親熱,自己以後可得長點兒眼力,千萬不能再和以前一樣,一味逢仰夫人,對大小姐往死裏踩。

    柳丞相帶着若水,進了自己的書房,命人送上清茶細點,父女二人坐下來,一邊品茶一邊喁喁談心。

    柳丞相和若水閒聊幾句,聽她見解精奇,心思慧明,心中暗暗稱奇,只道她年歲既長,見識自然增長,心中很是安慰。

    “水兒,方纔你在若蘭房中,說你要去赴那三殿下的邀約,是故意氣她二人的吧”柳丞相拈着鬍鬚,看着若水,他雖然不理內宅之事,可他並不糊塗。

    若水微微一笑,大大方方的承認道:“不錯,女兒雖然容貌醜陋,但並不是下賤之人,好馬不吃回頭草,這恭王爺的再次垂青女兒壓根就不稀罕。”

    她端起玲瓏青瓷茶壺,給柳丞相續滿了茶杯,恭恭敬敬的雙手奉上,心中對這個丞相老爹,更是多了三分親切,他明知道自己的意圖,卻並不說破,由得自己胡鬧,明顯是站在自己身邊給自己撐腰的。

    柳丞相這才放下心來,他走到一旁的書架,打開密櫃,取出一疊銀票,回來交在若水手裏,“水兒,拿去給自己添點妝奩,喜歡什麼就買什麼,只管挑好的買,不必給爹省銀子。”

    若水心中感激,垂首道:“多謝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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