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轉動着眼珠,在腦中盤桓着對付若水的法子。

    若水腳步輕盈,從她身邊經過,回眸淡然一笑道:“二孃,您還不進來麼您可要千萬當心腳下,別一不留神,被什麼東西絆住了腳,萬一當衆摔跌,可就失了您夫人的體面了。”說完抿脣一笑,淡淡馨香飄來,從吳氏身邊擦身而過。

    吳氏被若水這幾句輕描淡寫的嘲諷氣得臉色紅一陣青一紅的,她兩眼冒火地瞪着若水的背影,運了好幾次氣,才讓自己的臉色變得平靜,她端起架子,打鼻孔裏輕哼一聲,緩緩往門裏走去。

    到了門檻處,她提起裙襬,擡高了腳,一步邁過,哪知道明明感覺自己跨過去了,但不知怎的,膝彎處驀地一軟,正正好好地絆在門檻上,撲地一下,摔了個嘴啃泥

    吳氏這一跤摔得着實不輕,她只覺得下巴一陣劇痛,張開嘴,“噗”地吐出一口血沫,還有兩顆斷掉的門牙,門裏門外的人瞧見她這副狼狽的模樣,個個想笑又不敢笑,兩旁的家人趕緊上前,扶她起身。

    若水走出數步,聽得身後吳氏摔跌的動靜,回過頭來,愣了一下,隨後淡淡而笑。

    這吳氏三番四次加害於己,她遲早會尋一個合適的法子回敬過去,只是先小小的譏刺她幾句,沒想到她倒真如自己所說,狠狠跌了個狗喫屎,倒頗出她的意料。

    吳氏擡頭見到若水臉上的笑容,一張臉登時惱得通紅,她居移體養移氣了這麼多年,相府夫人的派頭十足,何曾當着下人們的面出過這樣大的醜,又羞又怒,恨不得想殺人,只聽得“咯嘣”一聲,兩枚長長的指甲竟己被她用力掐斷。

    “你們趕緊扶好了夫人,慢慢將夫人送回房去,要是夫人再次摔了,跌掉了牙齒,夫人可饒不過你們去。”若水秀目一瞪,對着周圍人道。

    衆人哪裏還用若水囑咐,一個個看着吳氏那張比大便還臭的臉孔,就知道這頓好打是逃不掉了,一個個低縮着脖子扶着吳氏向屋裏走去,小心翼翼地大氣兒也不敢出。

    “姑娘柳姑娘”大門外,突然響起了一個清脆悅耳的呼聲。

    若水循聲瞧去,只見小憐抱着一個小小的包袱,伸着脖子站在門前,被兩名家丁攔住,見到若水回頭,露出一臉燦爛笑容,對着若水連連招手。

    若水心想,自己居然把這個丫頭給忘在腦後了,對家丁道:“她是我新收的丫環,讓她進來。”

    兩名家丁立刻恭恭敬敬地答道:“是,大小姐。”那恭順的模樣和往日的不理不睬大不相同。他們做了這麼多年下人,都是極有眼色,今兒個大小姐在衆人面前如此露臉,地位自然和以前截然不同,自己要是再沒長這個眼力見兒,只怕在這相府裏也呆不了多久了。

    小憐衝進門來,緊跟在若水身邊,若水帶着她往自己的落霞閣而去。

    一路上,小憐轉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珠,好奇地東張西望,若水微笑着看了她幾眼,覺得她似乎變得活潑了許多,不再像在楚王府中那麼拘謹,也不再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任是誰,在楚王殿下的面前,被他那種懾人的氣勢所迫,都會不由自主變得謹小慎微,不敢多言多行。

    此時她跟了自己,想是見自己待她甚和,便放大了膽子,眼下這樣的她,恐怕纔是她的真性情吧。

    “柳姑娘,方纔在門口跌了個狗喫屎的那位貴婦,可是姑娘您的母親”小憐忽然開口問道。

    母親

    若水昂起頭,在她的記憶中,若水的生身之母是一個極溫柔極和善的女子,容貌秀美,性格溫存,吳氏她嘴角浮起一絲冷漠的笑意。

    “小憐,她是我爹續娶的夫人,我稱她爲二孃,她不是我的母親。”若水淡淡地道,她既然收了小憐,就當她是自己人,這一切自不必瞞她,更何況,她隨在自己身邊,早晚會知道。

    “噢。”小憐恍然大悟,眨了下眼,忽地笑道:“姑娘,不瞞姑娘說,方纔小憐在門外看到夫人跌的那一跌,真讓人覺得痛快,小憐不喜歡她。”

    若水眸光一閃,對着周圍一掃,輕聲道:“小憐,這話以後不可再說。”

    “是,姑娘,小憐知道了。”小憐點頭知尾,伶俐地閉上了嘴巴,乖乖的不出聲了。

    若水微微一笑,帶着小憐,一路回到落霞閣,剛剛踏進月洞門,就愣住了。

    只見院子裏,小桃、林姑姑還有衆僕婦,全都直挺挺地跪在院子裏,像一個個木頭樁子一般,小桃的眼睛腫得像兩個核桃,一邊抽泣一邊唸叨:“林姑姑,你說小姐會不會出事啊小姐她她一定是出事了,要不然她不會一聲都不和我說就不見了,嗚嗚嗚”

    “小桃姑娘,你放心,姑娘爲人這麼好,老天爺一定會保佑她的,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無事。”林姑姑雖然安慰小桃,卻是一臉憂色,眉頭緊皺。

    她的閱歷比小桃要廣,知道昨夜若水突然失蹤定有原因,心中擔憂不己。

    若水眨了下眼,心中驀地流過一抹熱流,全身都暖洋洋的,她咬着下脣,微笑道:“小桃,林姑姑,大夥兒都起來,別跪了。”

    “啊小姐”聽到若水的聲音,小桃又驚又喜地叫了一聲,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揉了揉眼睛再看過去,這纔信了。

    林姑姑也是驚喜交加,她的反應卻比小桃要沉穩許多,只說了一句:“姑娘,您回來就好。”就安安靜靜地退在一旁,默默地拭了拭眼角沁出來的淚。

    小桃的腿都跪痠軟了,她跌跌撞撞地爬起身來,一下子撲進若水的懷裏,嗚嗚咽咽哭個不停。

    若水心中感動,對院子裏的僕婦們道:“我沒事,大夥兒爲了我受委屈了,都回去歇息吧。”說完,拉着小桃的手,回進房中,轉頭一瞧,只見小憐站在房門口,一雙鳳眼巴巴地瞧着自己,不知道該進不該進。

    若水對她招招手,道:“小憐,你進來。”小憐這才抱着包袱,一臉小心地跨進房來。

    小桃只覺得有一肚子的話要和小姐說,但見了小憐這個外人,又覺得不便出口,睜着一雙圓圓的眼睛,好奇道:“小姐,她是誰啊”

    “她叫小憐,是我新收的丫環,以後,你們就姐妹相稱吧,小憐應該比你大兩三歲,你就叫她姐姐好了。”若水微笑道。

    小桃頓時開心起來,這院中的僕婦個個都比她年長,她平時除了若水,連個說知己話的人也沒有,這時候見小憐和自己年歲相差不大,又是一副楚楚可憐的容貌,心中好感大增,走過去拉着小憐的手,和她嘰嘰呱呱地敘起話來,小憐卻有點靦腆,不時拿眼光偷瞄若水。

    若水扶着桌子坐了下來,看着兩個丫頭說得親熱,嘴角含笑,環視四周,只見周圍景物依舊,風搖枝擺,花香暖人,回想昨夜的驚險重重,竟似是恍然一夢般。

    “小桃,小憐,有什麼話,你們以後再說,要是再說下去,你們小姐我可就要餓死了。”若水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忍不住抱怨道。

    小桃臉一紅,這纔想起自己的職責,忙道:“小姐,我馬上就去讓林姑姑給您準備好喫的去。”說完,笑嘻嘻地對小憐道:“小憐,你也和我一起去罷。”也不待小憐答應,就拉住她的手,一起拖了出去。

    林姑姑見若水回來,心中歡喜,用心做了幾道若水平日最喜歡喫的菜,若水喫得極是滿意。

    填飽了肚子,又喝了杯飯後清茶,若水開始覺得倦意濃濃,正準備睡個午覺,小桃又進來稟告道:“小姐,相爺那邊派人來,請小姐過去呢。”

    若水奇道:“我爹那些客人們走了嗎”

    她知道柳丞相在前廳準備了酒席宴請楚王和一衆同僚們,通常這種場合,後院的女子們按照禮數是不能出席的,所以她纔有一這問。

    小桃搖了搖頭,也是一臉困惑:“沒有,聽王管家派來的人說,貴客們已經用完膳,正在花廳品茶賞花。”

    賞花賞花就賞花,叫自己去做什麼

    若水心中嘀咕,腦中靈光一閃,好像想到了什麼。

    柳相府中的花廳建在後花園中,柳丞相愛好文墨,自是清雅之人,園中所種的奇花異卉,不在少數,這花廳建在一片清湖之畔,佈置得極是巧妙,全是用不去皮的松木所搭,種上攀藤類的植物,此時爬滿了藤架,綠意盎然,人在廳下,清風徐來,流水淙淙,涼爽愜意,乃是炎炎夏日最好的避暑盛地。

    此時十餘名客人正散坐在廳間,閒聊敘話,楚王卻坐在衆人較遠的一叢綠竹之畔,神色懨懨,似有不耐之意。衆官員雖然都想上前巴結討好,但看了楚王臉上的神色,卻不敢上前打擾,只互相撿些趣聞雜談來說。

    若水來到的時候,楚王眼角一瞥,眸中瞬間有了光彩,若不是爲了再見她一面,他纔不耐煩和這些人酬酢應付。

    “水兒,來。”柳丞相見了女兒,也是眼前一亮,拉着若水的手,一一爲她向衆人引見。

    若水暗暗奇怪,不知父親叫自己來是爲了何事,但還是依足了規矩,對衆人見禮。

    她剛剛坐下,就聽得柳丞相身邊一位四十餘歲的官員說道:“丞相大人,下官閒來無事,也曾讀得幾本醫書,書中曾提到過醫術的最高境界,乃是治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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