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正毅順着她的視線瞧向自己的右手,不覺得有什麼異常,可他心裏還是浮起一絲怪異的感覺,因爲眼前這姑娘笑起來的模樣,實在是古怪了,讓他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鋼鐵般的軍人,竟然會覺得心裏毛毛的。

    “大將軍,你怕我”若水眨了下眼睛,笑微微地道。

    笑話本將軍會怕你一個小姑娘

    樂正毅正想嗤笑,但是被她那雙清幽幽的目光一看,竟然背上一涼,驀然間想到白天看到的情景,她不動聲色地將對方近千名敵人,控制於無形,這種手段,實在是可畏可怖之極,就連那馮安民,如此的心智武功,都不小心着了她的道兒。

    若水輕笑一聲,她也是絲毫不敢放鬆警戒之心,這樂正毅的武功高出她數倍,他此來目的不明,加上他剛纔那一句質問的話,語氣不善,說不定是來找岔的。

    她不明白這樂正毅爲什麼再三追問自己是誰,難道他深夜追蹤自己,就是爲了這個

    “大將軍,你說我是誰”她收起了笑意,淡淡地道,同時藉着從林間灑下來的一抹月光,仔細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他穿的乃是一身常服,脫去了那身冰冷堅硬的盔甲,身材仍是高大,卻不再像一座巨巖般給她一種強烈的壓迫感,他的頭髮用一塊青布束在頭頂,露出飽滿的額頭,還有兩條遄飛的濃眉,眉長入鬢,五官出乎尋常的清秀,鼻樑又直又挺,和他往日裏威武的形象截然不同。

    若水忽然覺得,這個脫去了頭盔和鎧甲的樂正毅,外表斯文清俊,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提筆行文的書生,哪裏像是個鐵馬崢嶸的將軍。

    怪不得他整天戴着那頂遮住他大半張面孔的頭盔,原來如此

    若是戰場上的敵人,還有他麾下的士兵,見了他這副清秀之極的容貌,恐怕再也不會對他生出敬畏之心了吧。

    “太子妃,柳若水,左相柳承毅之嫡長女,性溫良恭順,十五歲及笄後被陛下指婚於三殿下恭王爺,後因貌醜被恭王退親,在恭王府門以頭觸石獅,所幸未亡,爾後性情大變。百花宴,你鋒芒大盛,太后病危,你妙手回春,太后爲你舉辦擇婿大會,開我東黎先例,連南越國小王爺也對你青眼有加,太子殿下素來冷情,唯獨對你情有獨衷,你會醫,會毒,還懂得練兵之道,如果我猜的不錯,就連兵法戰略,想必你也是熟及而流,你武功不行,輕功甚佳,內力更是不弱,一個弱質纖纖的大家閨秀,這些本事卻是從哪裏學來的太子妃,你究竟是誰”

    樂正毅的聲音喑啞低沉,像是在嗓子眼裏發出,在這靜夜之中,一字一句的緩緩道來。

    若水忍不住輕輕地抽了一口冷氣,瞳孔收縮,眼睛眯了眯。

    “樂大將軍,你派人調查我”她的聲音冷冰冰的,不帶一絲暖意。

    “心虛了”樂正毅也眯了下眼,掩住了眼中刀鋒般銳利的光芒。

    若水咬着下脣,沒想到這個樂正毅,竟然把她的事在暗中打聽得一清二楚,雖然她自問心無愧,但是聽他把自己穿越而來的種種,說得歷歷在目,還是悚然一驚。

    但是,就算他查得再深入,他也絕對查不出自己的來歷。

    “樂大將軍,果然不愧是大將軍,你的人也確實夠本事,將我的事調查的一清二楚,你說的,的確是一字不錯。”若水忽然笑了笑。

    “真正的太子妃在哪裏你究竟是何人冒名頂替”樂正毅毫不放鬆地緊盯住她。

    “真正的太子妃”若水轉了轉眼珠,“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我”她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尖,笑得像只偷吃了蜜糖的小狐狸。

    樂正毅眼眸中漸漸蒙上了殺機,他緩緩舉起了右掌,目不轉瞬地看着她,“要想活命,就說真話”

    “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樂大將軍,你如果不相信,可以隨我回帝都,讓所有認識我的人來辨認一下,我究竟是不是真的柳若水”若水收起了笑容,正色道。

    她不怕他的威脅,而是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誤會,這個樂正毅,確實察覺出了她的前後變化,的確是個人物

    樂正毅猶豫了一下,他知道眼前的女子雖然有時候狡猾如狐,有時候說話卻像金石擲地,潑水難回,而且從她的神情中,他沒看到半分作僞。

    難道她當真是太子妃

    他舉起來的右手又緩緩落了下去。

    若水知道危險已經解除,她的話雖然並沒有完全打消他心中的疑慮,卻已經讓他不再對自己起了殺意。

    “咕嚕嚕”

    突然,一個古怪的聲音響了起來。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然後擡起頭來,看向對方。

    “你餓了”若水敢確定,這個飢餓的叫聲絕不是自己的肚子發出來的。

    “”樂正毅簡直無語,太丟人了吧,自己這個肚子真他孃的不爭氣,什麼時候不叫,非要這個時候叫。

    “大將軍,出來了大半天,我還一口東西沒喫過,實在是餓了,要不,你去打幾隻野味,我來烤了,咱們分喫如何”若水看出他臉上的尷尬,順口給他送了個梯子下臺。

    “好。”樂正毅想都不想地一個轉身,縱躍之間,已經消失了身影。

    若水看着他像是逃走一樣的背影,抿着脣微笑了起來。

    她摸出火摺子吹亮,在地上收集了一些枯葉樹枝,找了個空曠的地方生起了一堆火。

    火光融融,照亮了周圍一方天地,若水四面張望了一下,忽然眼前一亮,走到一株大樹下,拔下了幾株奇形怪狀的草葉,放在鼻端嗅了嗅,輕輕一笑。

    這種草葉有一種淡淡的香氣,很是奇特,若水認得它的形狀,拓跋小王爺烤野雞的時候,就在雞肚子裏塞的這種草,烤出來的雞有一種別樣的風味。

    樂正毅提着兩隻洗剝乾淨的山雞回來的時候,若水已經搭起了一個簡易的燒烤架,她學着拓跋小王爺烤雞的步驟,把蘭芽草塞進雞肚子裏,然後放在火上燒了起來。

    過不多時,濃香四溢,聞到這股香氣,樂正毅的肚子再次不爭氣的叫了起來。

    他頓時尷尬地擡眼看向若水,然後往後退了幾步,離得烤雞遠遠的。

    若水努力板住了臉,沒有笑出聲來,視線專注在手中的烤雞上。

    等到雞烤得焦黃松脆,若水分了一隻給樂正毅,樂正毅伸手接過,放在嘴邊正要咬下去,突然擡起頭來,目不轉睛地瞅着若水。

    若水會意,微笑道:“大將軍是怕我下毒嗎好吧,我先喫給你看。”舉起烤雞,輕輕吹涼,咬了一口,嚼得幾嚼,讚道:“味道不錯”

    她見樂正毅仍然看着自己,笑着把手中的山雞遞了過去:“大將軍要是不放心,就喫我這隻吧。”

    樂正毅隨手接過,把自己的雞換給她,若水瞅了瞅,撕下一隻雞腿,便吃了起來。

    她見樂正毅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心中暗笑,如果她當真想下毒,任他千防萬防,也是防不住的。

    樂正毅這才放下心來,他確實肚餓,加上若水的烤雞加了蘭芽草,味道極其鮮美可口,他風捲殘雲般就喫掉了整隻,意猶未盡地咂了咂嘴巴,若水一笑,把撕了條雞腿的烤雞也遞給了他。

    樂正毅微一猶豫就接了下來,等到這大半隻雞下肚,他才覺得肚子有了點底。

    喫完了烤雞,兩個人之間那層淡淡的敵意也不知不覺地消失了。

    若水尋了些樹葉擦淨了手,打了個哈欠,道:“大將軍,我要去睡了,您請便。”

    樂正毅還有滿肚子的疑問沒問,這時候又不便出口,只是默默地看着火堆出神。

    若水找了棵樹,躍了上去,她野外生存經驗豐富,知道在山林中過夜,高處較爲安全。

    她斜眼望去,火堆漸漸熄滅,樂正毅仍然坐在火堆旁,動也不動,彷彿和黑暗融成了一體。

    真是個怪人

    若水嘟囔了一句,閉上了眼睛,懶得管他。

    相信以他的身手,就算有什麼毒蛇猛獸來襲,他也不懼。

    若水想不明白的是,他喫飽了,爲什麼還在樹下不走,難不成是真打算跟自己回帝都,找人來驗明自己的正身不成

    不過,暗夜山林中,有一個同類在身邊,若水登時覺得安心了許多,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翌日黎明,在清脆的鳥鳴聲中,若水睜開眼睛,深吸一口氣,清新的空氣流入肺中,說不出的舒服。

    她跳下樹來,只見熄滅的火堆旁,已經失去了樂正毅的身影,只是他那匹火焰駒,仍然在樹下喫草。

    若水狐疑地四處張望,這個樂正毅是什麼意思

    但是,管他是什麼意思

    若水解下自己的馬繮,儘管她很眼饞那匹火焰駒的腳力,但她不想惹上麻煩,於是乖乖地騎上馬背,對着火焰駒揮了揮手,雙腿一夾,飛快出林。

    她辨明瞭下山的方向,打馬如飛,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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