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少女哲哲恍如未見,對他一眼也不瞧,只是低着頭咳嗽。

    深未寒握住了哲哲的手,從他指尖傳來的冰冷溫度讓他皺了皺眉頭。

    “哲哲,你聽話,快回去。這裏太亂太吵,對你身體不利。”

    “不,深未寒,你不要傷害塔克拉瑪干”

    哲哲反握着他的大手,仰起臉來,一臉哀求地看着深未寒。

    大漠的月色淡淡地映照在她潔白無瑕的臉龐上,使得她整個人就像是一朵盛放在月夜下的優曇花。

    她的身體似乎並不好,嬌美的嘴脣上幾乎沒有血色,一頭墨黑的長髮卻像烏雲般垂落下來,顯得她的臉色越發的蒼白,一雙眉眼漆黑,柔弱的身姿讓人一見之下,心中油然而生憐惜之意。

    那名守衛用眼角偷偷一瞥,忽然覺得心裏一陣悸動,差點軟成了一汪池水,連忙收攏心神,垂下頭,屏息不語。

    他心中卻想,面對這樣一個少女的請求,天下間又有哪個男子能夠拒絕呢他們的首領的心腸就算是比大漠雪山上最堅硬的寒冰還要冷硬,只怕也說不出拒絕的話語吧。

    深未寒果然不忍拒絕哲哲的要求,可他又不願意自己的手下繼續慘死在馬蹄之下,他閉上了嘴,脣角抿得緊緊的。

    那守衛看着他們,一時間不知要不要下去傳令。

    城堡中傳來慘叫聲依舊此起彼伏,距離堡壘最近的房舍屋頂也已經被野馬羣佔領,有膽大的野馬正躍躍欲試的想要朝他們所在的二樓平臺騰躍過來。

    深未寒的眸色一深,爲哲哲拉攏了一下外衣的衣襟,垂下眼簾,聲音變得冰冷異常。

    “哲哲,我雖然疼你寵你,但也是有限度的。因爲你的緣故,我選擇了對塔克拉瑪干一次又一次的容忍,可它這一次做得太過份了它不是來搗亂,而是來複仇的我不能眼睜睜得看着我兄弟們的性命和我多年的心血,全都毀在它的馬蹄之下。你去睡吧,等這裏的事情處理完,我就立刻進去陪你”

    說完,他冷冷地對守衛下令:“放箭”

    那守衛答應了一聲,這時要再傳令已經來不及,他急中生智,從懷中摸出傳訊用的信號彈,向空中一揚。

    就如同是一枚流星,瞬間劃過夜空,在深邃的夜空中綻放出一抹絢麗的花朵。

    “不不要”哲哲一下子撲了過來,卻阻擋不及。

    在絢爛的煙火照耀下,她蒼白的嘴脣中最後一點血色也在這一瞬間褪盡。

    接到了首領的命令,狼盜們精神大振,紛紛拿起武器,對着了野馬羣,開始了反擊。

    “嗖嗖嗖嗖”箭矢破空的聲音刺耳地響了起來,每一聲都像一枚利箭,穿透了哲哲的胸腔。

    她的身體搖搖欲墜,突然,嘴一張,“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從口中噴濺了出來。同時,她雙腿一軟,向前傾倒。

    “哲哲”深未寒臉色鉅變,幽深的雙眼中射出驚恐之色,迅速閃到她的身邊,伸出雙臂接住了她頹然倒下的身體。

    “哲哲”他再次驚叫了一聲,一臉驚駭地看着鮮血從哲哲的嘴角不停的浸漫出來,爲她擦拭鮮血的手指情不自禁地顫抖了起來。

    與此同時,他的耳邊傳來守衛的驚呼聲。

    “首領,有人有人藏在野馬羣裏”

    深未寒卻仿若未聞,他的全副心神都凝聚在懷中的少女身上。

    他深深地凝視着哲哲的雙眼,悅耳動聽的聲音變得低啞,彷彿蘊含着無窮無盡的傷心失意。

    “你不讓我傷害塔克拉瑪干,是因爲你的心中始終忘不了他,是不是儘管我對你那麼好,那麼千依百順,爲了你,我傾盡了我所有,可是你的心,卻始終被另一個男人佔據着”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輪廓深遂俊挺的五官像是雕刻出來的石像一般,只是眼中流露出的痛楚心酸,讓人不忍目睹。

    哲哲緊緊拉住他的胳膊,大眼中蘊滿了眼淚,幾乎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在他的懷裏不斷地搖着頭,喉頭像是哽住了般,說不出話來。

    深未寒聲音平靜,繼續說道:“當初我曾經答應過你,我不會傷害塔克拉瑪干,雖然我知道,留下它等於留下了一個禍端,可是,我依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你。現在,我所預料的一切果然來了它爲它的主人報仇來了哲哲,看到這一切,你是否感到很高興”

    淚水終於從哲哲的眼中,大滴大滴地滾落出來。

    深未寒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他伸出手指,擦着哲哲臉上的淚珠,淡淡的笑容中透着心酸的自嘲。

    “多少年了我把你擄到這裏多少年了你從來沒有在我眼前流過一顆眼淚不管我對你多麼的殘暴,或是多麼的溫柔,你從來都沒掉過一滴淚可是現在,你卻爲了一匹馬,一匹你未婚夫的馬,你哭了哲哲,在你的心目中,那個狼神酷日勒,就這麼好嗎我不僅比不上他的人,就連他的馬都比不上,是不是”

    “首領”看着深未寒和哲哲,一旁的守衛實在忍不住了,大着膽子提醒般喊了一聲。

    都到了這個危急的時候,他實在不明白,爲什麼他們一向英明神武手段狠厲的首領,不去對付敵人,居然還有心思在這裏和這個女人卿卿我我。

    “嗖嗖嗖”的箭矢破空聲不斷傳來。

    看到了剛纔守衛發射的信號彈,隱匿在各處躲藏奔騰的馬蹄的狼盜部衆也從四面八方彙集到了堡壘的前面,彎弓搭箭,箭矢如同流星雨一樣不停地朝陷入瘋狂的野馬羣射去。

    箭矢的破空聲、弓弦震顫聲、野馬的嘶鳴聲和狼盜被不馬蹄踩踏時發出的慘叫聲,各種聲音充斥在人的耳邊。

    狼盜們的箭法都很準,每一箭射出,總會有一匹野馬倒伏斃命。

    很快,堡壘前面的空地上就累疊了數十具野馬的屍體,而這些屍體卻成了其他野馬的墊腳石,它們踩踏着同伴的屍體,朝深未寒所在的二樓平臺潮涌而去。

    箭矢破空的聲音更加密集,累疊的野馬屍體也愈來愈高,終於有一匹野馬踩在剛剛中箭倒下的同伴的屍體上,嘶鳴了一聲,四蹄騰空翻越過二樓平臺的圍牆,揚起的馬蹄朝深未寒的後腦踢擊而去。

    “首領小心”

    那守衛大聲驚呼,抽出馬刀想要衝過來,但另一匹野馬此時也已經翻越了圍牆,後蹄還在空中,前蹄就已經朝守衛的胸前踢來。

    那守衛不得不揮刀自保,朝胸前的馬蹄砍去。

    但是他的眼睛卻一直緊緊盯在深未寒的身上,只見那匹野馬的馬蹄距離狼盜首領的頭顱已經不足兩尺的距離,他忍不住再次叫道:“首領”

    要知道野馬的前蹄就是它們的武器,力量強大的成年公馬甚至可以單憑前蹄的力量戰勝狼羣,可見它們雙蹄的威力。

    若是被這匹蓄足了力量的馬蹄踢實了,不管武功多麼高強的人,也難逃腦漿迸裂的命運。

    可深未寒卻好像一無所覺一樣,眼睛只看着懷裏的女子。

    “哲哲,你真的希望我死嗎你想要我喪生在馬蹄之下嗎只要你說出來,我就如你所願”

    看着野馬人立而起的巨大身體,看着距離深未寒頭部越來越近的飛揚的馬蹄,哲哲的瞳孔劇烈收縮。

    “首領小心”那守衛砍飛了身前野馬的馬蹄,想要撲過來救護已經是來不及,只能站在原地朝狼盜首領聲嘶力竭的大叫。

    “不、不我不要你死深未寒,你不能死”

    馬蹄距離深未寒的頭部已經不足一尺的時候,哲哲身體裏某根繃得緊緊的弓弦終於宣告斷裂,她似乎是用身體裏的所有力量,爆發出了一聲嘶喊。

    眼淚像潮水一樣從她的眼中漫涌而出,全是因爲她心中一個悲哀的了悟。

    她愛上這個男人了,愛上這個把她擄掠到這裏,給她身體和靈魂帶來無盡折磨的男人了

    在她逐漸黯淡的視線中,深未寒笑了。

    他的身形驀然一動。

    單手抱着哲哲的纖腰,他帶着她迅速地從馬蹄下閃了出來,在馬蹄還沒來得及落地之前,另一隻手閃電般平伸出去,帶着雷霆萬鈞之勢的拳頭,重重擊打在野馬的頭顱上。

    “咔嚓”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骨頭碎裂聲響起,野馬發出了生命中最後一聲悲鳴,“砰”的一聲倒在地上,四蹄倒騰了一下,再也不動了。

    那守衛看着野馬的屍體,終於鬆了口氣,這才發現握着馬刀的手柄,已經被他掌心的泌出來的冷汗弄溼了。

    深未寒看也不看地上馬屍一樣,一雙眼睛專注的看着哲哲,眼眸中翻涌着某種令人悸動也讓人心驚的情緒。

    “你不要我死爲什麼”

    爲什麼

    哲哲的嘴邊露出悽絕的笑意:“你總是在逼我,逼我活着,逼我留在你的身邊,逼我告訴庫日勒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逼我眼睜睜地看着看着庫日勒死去、現在又逼我承認自己是個從身體到心裏都不貞的女人。”

    一顆淚水慢慢地從她漸漸黯淡的眼睛中泌出。

    “可是悲哀的是,你這麼樣的逼我啊,我還是愛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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